第3章 重逢(第2/2页)

柳长泽眼眸低垂,手又收紧了些。

“你要抓着我衣服到什么时候,掰也掰不开。”沈太傅轻笑,拿手从肋骨处比到头顶上方说:“明明当初才这点大的,一下子就如此高了,果然岁月不饶人。”

柳长泽慌张的收回了手,他眼底流露出哀伤的神情。

沈太傅笑着丢了坛酒给他:“这新丰酒可是我和宋阁老争状元的时候,他输给我的。你替我埋起来,待新雪初至,我便与你饮这坛美酒。”

人嘛,活着总归该有点念想的。

他教过柳长泽许多东西,唯独没教会他放下。

沈是掂了掂手里的酒,颇为不舍的向身后用力一抛,而后使出全身力气向来路跑走。

柳长泽见那坛酒凌空飞起,连忙去接,甚至来不及顾忌盗贼。

可他没有接住,他明明已经拿到了,不知为何还是从他手中摔了下去,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醇香的酒气溢出,清澈的酒水流入肮脏的泥土之中。

他伸手拨了红泥碎片,颤抖的不成样子。

他什么都留不住。

他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和怒火走到树前,看着那个乱七八糟的坑,捡起沾有血迹的裁刀,一把插入罗汉松的枝干里,连刀柄都快插了进去。

是谁。

普天之下有谁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太傅府,有谁能知道这坛酒,是太傅的亡灵在劝他放下么。

他呲目欲裂,看到了旁边的树边的淤泥的脚印,他沿着脚印,一步一步跟了上去,直到太傅卧房门口。

他犹豫了一下。

他从来不敢踏进这里,除了让阿良去打扫,这个地方不是他能进去的。

他盯着那个漆黑的脚印许久,推开了门,硕大的夜明珠发着光,刺的他流泪。

脚印入了房便没有了,凭空消失了。

他无力地蜷缩在太傅的床榻上,闭上了眼。

耳边突然回响起一句:“长泽你该看看旁人了。”

不,我不甘心。

他手握成拳用力的往床板一锤。

生生锤出个洞来。

他的骨节刺入了不少木屑,滋滋的淌着血,他泄愤似的又锤了两下,声声脆响。

等等,脆响,他眯起了眼。

柳长泽端起了沉重的酸枝木椅,重重的往床榻砸了下去。

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隧道。

柳长泽跳了下去,他眸深似海,如同被拔了逆鳞的恶龙。

他俯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淤泥,原来是这里。

直至他走出狭小的甬道,望着车水马龙的京城街道,他冷哼一声,杀意毕露。

沈是一出了密道,便摸瞎了,还好他对京城倒背如流,虽然三年有些变迁,也不至于慌不择路。

即便如此,他还是撞上了一棵树,疼得要命。

他边揉边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活过来的,沈是又是谁,太傅死了,他们不可能互换身体,那沈是去哪里了,他能用这幅身躯多久?

不管如何,沈兄叩谢你大恩,但凡我沈子卿在的一日,便一定替你活出个样子来。

他回到客栈,终于有闲情打量起来,案台上的书被翻的内页都破损了,孔夫子的木制雕像放在正中央,香坛的烟灰落了一桌,地上有几个咬了一半的腐烂馒头,床榻没有睡过的痕迹,带来的包裹里只有两三件衣物。

寒门学子,真是太辛苦了。

沈是不由感慨。

他沐浴更衣,换了满是污泥的衣物,歇了起来。

这两日文通没来找他,不知道有没有追回冉娘,他下了楼逛了一天打探消息,约莫是了解一些。

如今是咸和十三年,新政颁布后的第三年,除却初期的缓和,弊端已经逐渐暴露出来,京城还好,稍微偏远点的地方......

只听楼下有三两赶考的书生,一口乡音,指天骂道:“我若有幸入仕,定要那柳狗贼好看,可怜我老母亲五十好几,还要去起早贪黑农耕还利息。”

“可不是,样样赋税,全饱了外戚的私囊,我进京的路费,都凑了整个村子的钱。”

沈是垂首。天怒人怨,从前新政他见过,为何在短短三年发酵成这个地步,圣上和柳长泽在想什么,他越发看不透了。

“唱榜了,唱榜了!”楼外传来吆喝声,楼内大多都是应试的考生,乌压压的一片往外涌。

他还沉浸在儿大不由娘的悲伤中,突然看见文通急冲冲的进来,对他上气不接下气喊道:“沈兄!!沈兄!!你中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