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床(第3/4页)

他狠下心来,警察也就能狠下手了,那时候警察强行突围,绑匪大怒,抬手杀了江元野的妈妈,又拿一把锤子狠砸了一下江元野的脑袋。

江元野直接被砸晕过去了,鲜血飙了满墙,他那时正是身强体壮小牛犊子一样的年纪,硬是挺了一口气,挺到救援赶来,把他送到了医院里,连着做了三天的手术,手术后又昏迷了将近一个月,才醒过来。

他那一个月里总是反反复复的做一些梦,梦里是凶神恶煞的绑匪,是他妈妈抱着他,缩在小角落里,摸着他的头和他说“要活下去”的画面,以及电话里,爸爸说“不救了”的声音。

他那场手术被誉为医学奇迹,醒过来的时候半个学术界的人都围在他的病床前看着,只不过他虽然醒过来了,却留下了一个严重的后遗症。

他的头很疼,随时随地都像是嵌着半个锤子一样,脑浆都被搅和着一样的疼,刚醒来那几年,他疼的根本睡不着觉,日日做梦,而且从十二岁以后,他新长出来的头发都是白色的,所有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总剃着短短的头发,宁可看见头皮,也不想看见白色的发茬。

除了头发外,做的梦多数都是他过去那些年的噩梦,那些被他压在箱子底的事情,夜夜都会翻出来找他,鲜活的在他眼前又演上一遍。

画面最后定格在他母亲离去时的脸上,却又猛地替换成了林艳秋的脸,最后变成了林酒的脸,江元野猛地从梦中惊醒,“蹭”的一下从床上翻起来了。这一翻坐起来,江元野的脑袋都空了片刻。

每一次梦到原先的事情,他都要发愣许久才能清醒过来。

他不是在江家,而是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清晨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外还有些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这些鲜活的场景将他从过去的泥潭里□□,把他重新安置回了十九岁的秋天里。

江元野左手空落落的,他无意识的在床上抓了一下,又猛地看向右边的床。

白蕊儿还在床上睡觉呢,林酒却不见了。

江元野跳下床,快步往走廊外走,从休息室出去,要穿过大半个走廊,才能走到重症监护室——才走到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的笑声。

一般重症监护室都是不让别人探望的,但林艳秋本来也不是什么重伤的病人,只是阵仗大罢了,不需要这样小心,更何况这家私人医院还是江家开的,规矩没那么多。

江元野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一看,就看见江父跟林艳秋坐在一起笑着说什么,气氛十分热烈。

他们没发现站在门外的江元野,江元野也没动,就那样抱着胳膊,隔着一扇门看着。

兴许是因为昨天时候梦见过他的母亲的缘故,原先那些压在心底下的陈年旧事又跟着全都回忆起来了,在秋日的清晨里一口气的翻顶而出,把江元野那颗已经刀枪不入的心浸在硫酸里,滋滋的冒着烟儿。

他受伤刚醒来的那几个月,不能接受母亲的去世和父亲的冷漠,一度闹到要断绝亲子关系,但是时间走过了这么多年,他又渐渐的认了,算不上是原谅,顶多说是“算了”。

江父到底是他的亲父,他的心底里给江父留了一丝余地,却又无法面对母亲临死前的眼神,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噩梦里苦熬着,后来他大了些了,有时候觉得江父也是愧疚的,但江父的愧疚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的一杯茶,一声叹息,一个念头,转瞬间又会忘掉,重新扑回花花世界。

就像是现在一样。

江元野每每看到他父亲和各种女人混到一起的时候,都会想起多年前的夏天,想起很多事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他自己像是漂浮在冰块上一样,随着冰川漂浮,左右一望,无处可去,什么时候冰沉了,他也就沉了。

直到他的胳膊被人拉了一下。

江元野受惊似得回过身来——他刚才想的太入神了,竟然有人走近了都没听见。

他一回过头来,就看见了林酒。

林酒手里提着一些早餐盒子,显然是出去买早餐了,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半截袖滚的皱巴巴的,脸也没梳洗,头发乱糟糟的竖着,大概是早上刚睡醒的缘故,他一开口,嗓音还带着点懒洋洋的沙哑:“你也来看我妈妈呀。”

江元野才不是来看林艳秋的呢,江父跟林艳秋这个状态他多看一眼都恶心,他是出来找林酒的,但他还没回话,林酒就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妈妈和江叔叔吃饭呢。”林酒拽着江元野的袖子,似乎有点怕江元野进去,语调认真的说:“他们俩吃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

江元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无奈。

他压根都不用想,这些话肯定是林艳秋跟林酒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