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 — 箜篌曲(第2/2页)

“知道什么叫一步退,步步退么?”他轻声的询问道,“知道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么?啊,你们不知道,又或者你们知道,但是你们可以说你们不知道啊。”

他笑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布袋子扔在了地上。当袋子的袋口失去了束O缚,里面的东西因为投掷的力度被甩出了袋子——是耳朵。

是被人从脑袋上割下来,早已经僵硬的耳朵。

“......小舒?”

若是这个是时候,再不知道这几日这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就愧他身上明晃晃的血腥气和这些老将们久经沙场的阅历了:“这些耳朵......”

“谁知道呢,”少年脸上还是那样体贴的笑,“或许是那些死掉的村民的,也说不定啊。”

他这样说着,迈进了屋子:“我数了哦,一千二百六十九个人,就算是逃了一半,死了一半好了。六百三十四或者五,虽然刚刚凑够五十,多了十五个,但就当给你们凑个零头,剩下的不用找了。”

回答他的,是男人们的沉默和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剩下的六百个,先算我欠的,总有一日,我会把这笔账算清的。”他微笑着,声音儒软,却说出了最为凶狠的话。

“小舒,你干了什么啊!”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一员副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你到底......”

“干了什么?”白舒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他甚至主动补全了对方的话,“我们是在玩猜猜猜的游戏么?”

他脸上一派天真的看着房间里数十位副将:“那我先公布答案可好?——我杀了一队匈奴人,当然因为我一个人力量不够,不小心还放跑了几个——别担心,我有追在他们身后看哦。”

“他跑到大部落里,去找人求救啦!”

他的字里行间带着得意,眼底却是一派疯狂:“现在,问答题变成选择题啦!做只丧家犬引颈受戮任人宰割,又或者——”他环视房间中,笑容越发灿烂,“做条看家狗,守着国门死社稷。”

看着眼前一头热血的少年郎,将军们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为了他做出的事情,也为了此刻被揭露在所有人面前的真实:“小舒,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复杂?”微微侧头,许是因为逆光的缘故,那双浅色的眼睛在血丝的映衬下一片幽深,“不哦,明明是你们将事情想象的太过复杂啦。因为事情本就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是你们,把所有事情都复杂化了。”

说着,他软踏踏的语气一转,更为严苛:“没有粮食,就去要粮。没有银响那就砸锅卖铁。没有将士那就让老弱妇孺一起上,到了最后哪怕只剩最后一兵一卒,留给匈奴的也必须是一片焦土。”

少年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在此刻初现端倪:“那些礼让是何有教化的文化人讲的,什么卧薪尝胆,什么苟且偷生再谋大计——你们见过南村的惨象么——那些死不瞑目的孩子,那些至死都在护着家人的男人,那些受尽折磨的妇女——你们去看了么?”

“你们亲自去挖坑将他们埋了么?你们伸手去试着合上他们那双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的眼睛了么?”少年逆光而战,看着在阴影中的中年人,“若是你们去死,雁北便可太平,那么能不能拜托你们——”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眼睛弯起嘴角上翘:“——能不能拜托你们,去死啊。”

“小舒!”“混账!”“你在说什么胡话!”“够了!”

......

一时间,房间中充斥着大人们或愤慨,或羞愧,或不满,或羞怒的声音。

然而白舒才不在乎呢:“我觉得,你们就是缺乏信条,”他枉顾这些人的声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廉颇之前还和我争执什么‘士兵只需要听话就好’‘一支军O队中只能有一个思想’之类的,都是屁话吧。”

“你们从军,是为何?是为家,是为国,是为自己的荣耀,是为自己身后的百姓,是为太平!”

“可若是守不住脚下的土地,护不住身后的族人,保不住自己的家园——狗尚且知道对着不请自入的陌生人厉声吼叫,至死方休呢——你们,活了这么久,竟连条狗都不如么?”

少年人的声音充斥在房间内,在这只有沉默的房间中回荡不散。

“忍辱苟活,也要有苟活的意义,记住并且报仇,没有无意义的牺牲与死亡做垫脚,是为了更长远的生存,那才能叫苟活啊。用自己的血肉去喂一条养不熟的狼,和一条丧家犬,卖国贼,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如此,百年后还有何脸面再去见先辈与后人?”

“太平年月,有花草有诗歌有茶酒。民族危难之时,能够得幸以牺牲与死亡。这样的一生,难道不是很好么?这样的一生,难道不令人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