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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细想起来,那些信件上并没有直言,嘉兴关破。

只说狄人翻过了尧山,穆如归伤重……

“伤重”是个有多重含义的词。

就像镇国侯夏荣山家的那个病歪歪的小子,时不时吐口血,若是感染风寒,可不就是“伤重”吗?

但同样的风寒放在常人身上,两副汤药一灌,再无性命之忧。

同理,若是穆如归残废的腿受了伤,也的确算是“伤重”。

秦通达额头上冷汗直冒,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连带着秦轩朗的意图都想得明明白白。

“逆子,你竟……你竟……”秦通达哆嗦着咬住下唇,仰起头,浑身痉挛。

他的视线里,身披黑甲的穆如归一步一步靠近。

秦通达恍惚间感受到了边关凛冽的风,鼻翼间也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

穆如归伸来的不是手,而是森森白骨。

“啊!”秦通达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涕泗横流,身下散发出阵阵恶臭。

穆如归眉心一拧,飞速拎起插在地上的银枪,重新背在背后。

“你……你是不是要杀我……”秦通达瘫倒在地,眼神逐渐涣散,“太蠢了,我真是……我真是太愚蠢了……是啊,你是先帝最宠爱的……”

“我不会杀你。”穆如归冷漠地打断秦通达的话,在城门前驻足,遥遥望着地平线上燃烧起来的火光,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温柔,“陛下自由决断。”

他的温柔并不是对梁王,但是秦通达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他身边的石子微微颤动起来,遥遥的,是让大地都跟着震颤的马蹄声。

狼狈逃离上京的梁王,带着金吾卫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他佝偻的脊背都仿佛在这一刻板得笔直,不等几位皇子出声,已经从龙辇上跳了下来。

五皇子眼皮子一跳,试图扶住梁王摇晃的身影。

但是不等他靠近,梁王已经冲到了城门前,一脚将秦通达踹倒在地。

“朕……朕当真是信错了你!”

赤红色的火光映亮了秦通达毫无血色的脸,他张了张嘴,不甘心就这么输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陛下,这一切都是……都是九王爷的阴谋!”

梁王闻言,怒气反笑:“好啊,死到临头,你还要随意攀咬?”

“陛下,你听我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陛下,九王爷明明没受伤,你看他尚有回上京之力,为何……为何要说伤重?!”秦通达不管不顾地向穆如归爬去,“陛下,纵然臣心怀不轨,九王爷……九王爷也有不臣之心!”

梁王眼底划过一道惊疑。

他太多疑了,即便知道此刻秦通达所说之话,是临死前的攀咬,仍然不可不避免地怀疑起穆如归来。

……背着□□的穆如归身形挺拔如松,的确没有伤重的迹象。

秦通达见梁王沉默,眼里迸发出浓浓的喜意。

他是活不下去了,但是就算死,也多拉一个垫背的。

秦通达的身体里又重新凝聚起了力气,竟然真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穆如归的身边,伸手扒着沉重的铠甲:“伤重不能作假,陛下……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隐在人群中的夏朝生早在秦通达开口时,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若不是夏荣山拦着,他怕是要冲过去对着秦通达拳打脚踢。

“生儿,莫要添乱!”

夏朝生在夏荣山的低呵里,猝然回神。

是啊,九叔的腿伤是蛊虫咬出的,就算梁王真的要验伤,也不会露馅。

他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忽然明白,九叔为何提起梁王时,嘴角总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原来世间真的有如此凉薄的帝王,如此无情的兄弟,仅凭一面之词,就怀疑起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将士们。

“九王爷,您敢说,自己伤重吗?”秦通达癫狂地笑着。

穆如归淡然道:“臣不敢。”

“陛下,陛下您听到了吗?他不敢!”

梁王心中疑窦丛生,望向穆如归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穆如归不为所动,垂着眼眸望向发疯的秦通达。

秦通达哈哈大笑:“九王爷,您是不是生了反心,才如此污蔑……”

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因为穆如归身后的玄甲铁骑,默不作声地替他卸去了厚重的铠甲。

漆黑的衣袍在风中翻卷,九王爷骨节分明的手,在各式各样的目光里,撩起了衣摆。

“咝——”

血肉模糊的伤口横贯了穆如归的腿,粘稠的脓水打湿了半条裤管。

这岂止是伤重?

换了旁人,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梁王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穆如归血肉模糊的腿,心里也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丝内疚。

他恼羞成怒,后悔于方才的怀疑,便将怒火全倾泻在秦通达身上,抬腿不断踹过去:“让你污蔑朕的九弟……让你污蔑朕的九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