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牛奶味的

先太子傅临在世时不曾做过太子, 永乐太子的封号,是他死后,先皇追封的。

这日夜里, 要去恭王府之前,傅询带韩悯去了一趟明堂殿。

明堂殿正殿供奉着历代皇帝的画像与牌位,偏殿则是后妃、功臣或早夭的皇子的灵位。

先皇生前十分宠爱傅临, 还专门开辟了一处地方安置他的灵位, 日日长生灯烛不熄, 月月和尚道士诵经。

傅询推开偏殿的门,韩悯却往后退了半步。

“陛下, 我还是在外边等着……”

傅询握住他的手:“你别怕, 先皇已经驾崩了, 他不会怪罪韩家了。兄长从来没有要发落韩家的意思,我也没有。”

韩悯定下心神, 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

傅询摸摸他的鬓角,试着把他拉进殿中。

偏殿偌大, 正中是一张大供案, 案中放着先太子的灵牌, 时鲜瓜果贡品。

四周灵幡素绸垂落, 却一动不动。

此时已是黄昏,门开时,将散的晚霞光彩映入门内,将白布都染上昏黄的颜色。

晚风吹入, 缓缓地拂动灵幡。

韩悯这才看见, 偏殿的左侧是一片荒芜似的焦黑。

傅询问:“你兄长跟你说过吗?”

韩悯思忖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

“韩家抄家时,你在牢里, 先皇依着傅筌的意思,把你兄长召进宫中,给我兄长祈福。”

“深夜殿中走水,宫人不曾察觉,后来傅筌拦着不让救火,你兄长就抱着我兄长的灵牌,躲到供案下。”

“最后东风散雨,火光退去。”

原来是这件事。

韩悯道:“兄长没跟我提过,但是杨公公跟我说起过。”

原来就是在这里。

傅询又道:“烧了左侧的宫殿,先皇只让他们将外墙砌起来,说里边是兄长显灵的痕迹,就没让他们动。”

先皇仿佛是个很复杂的人。

于傅临,他是个好父亲。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于嫡长子,却不曾有过帝王家常有的猜忌与怀疑。

对其他儿子,不做储君培养,只是让各宫妃子教养,偶有宽厚慈爱的时候。小时候韩悯与五王爷傅让在一块玩儿,见过他两面,不过是寻常严父的模样。

或许是在宫廷漫长的生活中渐感无趣,他便将大部分的精神寄托放在嫡长子身上。

给大齐留下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消磨了他大半生的时光。

可是傅临去世了,就好像孩童耗费一个下午,搭建得高高的积木塔一样倒塌了。

先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剩下了些什么。

所以他怨恨一切相关联的人与事。

倘若没有恭王挑唆,韩家依旧会遭此一劫,根源就在先皇。

韩悯也一直恨他。

他试图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却忘了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合格的君王。

不过就算韩悯记恨他,也很少在傅询面前表现出来。

毕竟是傅询的生身父亲。

可是今日,韩悯抿了抿唇角,壮着胆子道:“可先太子不是因为先皇才显灵的,是因为我兄长。”

“是。”

傅询从案上拿起香烛,点燃之后,分了三支给他。

“他要你兄长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白烟淡淡,韩悯接过三支香烛,随傅询在先太子的牌位前揖了三下。

从明堂殿出来时,天色已暗,韩悯思忖半晌,终是问道:“下回我兄长回来,能让他也过来祭拜吗?”

傅询颔首:“自然。”

*

暮色四合,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木轮碾过石板。

韩悯拢着衣袖,坐在马车里,脸色微沉,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询看了他一眼,问道:“派人去柳府找小剂子,把那柄长剑带过来?”

韩悯抬眼:“不用。陛下人就在这里,我哪里要什么长剑傍身?”

傅询勾了勾唇角,拉过他的手。

二月底恭王伏法,由江涣审他。

许是做过的事情太多,审了快有一个半月,今日才算是将卷宗整理出来。

卫归抱着佩刀站在恭王府前,不多时,便看见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他整理好窄袖,清了清嗓子,走下府门前的石阶。

在马车停下,里边人掀开帘子下车时,抱拳行礼。

“臣卫归参见陛下。”

傅询应了一声,回过头,扶了一下韩悯。

卫归又笑着喊了一句:“韩大人。”

韩悯还礼:“卫将军。”

卫归侧开身子,让他们先行,一面道:“江大人都已经预备好了。”

知道韩悯害怕暗室,傅询特意吩咐把傅筌提出来审,就在恭王府的一处厅堂里。

在暗室待了近一个半月的傅筌,也被按着洗了把脸,收拾得干净一些。

他手脚上都戴着镣铐,跪伏在地上。看上去瘦了许多,新换的素白囚服下空空荡荡的,一双眼睛深陷下去,黑得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