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故地重游(第2/3页)

国王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黑衣,那包裹着脖子的黑色天鹅绒让他的面颊看上去更加白皙,陛下身上唯一的装饰是胸前挂着的一条细细的红色绶带,看上去如同被剑划出的一道血痕。他一言不发地跟在简·格雷小姐灵柩的身后,头向下低着,让好奇的人群很难看清楚这位至尊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送葬的来客们聚集在了墓室的门口,他们用目光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广阔的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从两边高大的橡树的枝头传来鸟儿振翅飞去的声音,这些候鸟在空中聚集成绵延数百英尺的梯队,飞向温暖的地中海沿岸过冬,直到明年春天方才会再一次回到不列颠岛的土地上。

本地教堂的神父用忧郁的声音总结了简·格雷小姐的一生,并为她那如今已经在天国与自己早逝的丈夫团聚的永恒灵魂而祈祷。从周围的人群里不时传出几声女士的呜咽声,她们用帕子擦着眼泪,在胸口用手指划着十字。这些心肠软的女士们,大都有着一位或是几位与简·格雷小姐年龄相似的女儿,她们无论是相貌或是地位都难以和已经安息的简·格雷媲美,可与这位高贵的小姐相比,她们是多么幸运啊!

棺材被抬进了墓室的大门,它将被安置在一个已经事先挖好的墓穴当中,其位置就位于吉尔福德勋爵长眠之处的右侧。国王陛下没有进入墓室的大门,与神父和抬棺人一起进入墓室的,只有逝者的两个妹妹凯瑟琳·格雷与玛丽·格雷,而她们的父母已经在一年前双双病死在伦敦塔的囚室里,官方给出的死因依旧是“中风身亡”,然而同样,没有人敢于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

都铎王朝正在衰亡,这朵玫瑰的花瓣正一片片地凋谢脱落,如今除了已然远嫁的两位公主,以及身在法国,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的前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这两位格雷家的小女儿,就是仅存的王位继承人了。如果爱德华六世国王真的如有些人推测的那样终身不婚,或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子嗣不丰,那么这两个姑娘就将成为打开那个装满了宝物的保险箱的钥匙。因此自然而然地,她们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但显然新一代的野心家们,已经从他们的前辈那里学到了教训:再也没有人敢于追求这两位姑娘,因为那就意味着把王位觊觎者的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两位格雷家的姑娘在神父的陪同下走出了墓室,墓室那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直到下一位达德利家族的成员入住时才会再次开启。

参加葬礼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国王也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然而那辆马车却没有和其他马车一样驶向庄园的大门口,而是向着右侧的大宅开了过去。

国王的马车停在宅邸后面的花园里,陛下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座宅邸的样子似乎还是记忆中的那样,只是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比上一次来时小了很多,那栋巨大的石质建筑看上去远远没有之前那样宏伟了,而花园里那些有着遮天蔽日的华盖的高大栗树似乎也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样被岁月压弯了腰。

距离宅邸越近,岁月留下的痕迹就变得越发明显。那些长势迅速的爬山虎已经覆盖了直到二楼的墙壁,而这还在向上攀爬的藤蔓的尖端已经搭在了三楼的窗台上。历史悠久的石墙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欧石楠,香桃木和黄连木从石头缝里探出头来,茂盛地生长着,显然他们的根已经深深扎进了石头结构的深处,与整座宅邸融为一体了。在这片环绕着宅邸的浓密灌木丛中,不时有一两只松鼠或是野兔子,悄悄地竖起耳朵,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连忙蹦跳着跑向树林深处。

国王没有带随从,而是一个人推开通向主楼的小门,进入了宅邸。

自从首席大臣进入内阁之后,他就因为繁忙的政务而带着全家搬入了位于伦敦城里的宅邸,每年也只是偶尔来这里小住几天。两年前,首席大臣和他儿子吉尔福德离世后,他们留下的两位遗孀回到这座祖宅隐居,然而她们也仅仅占据了左翼的两层楼,因此算起来,这座宅邸的主楼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被人使用过了。

国王怀着忧郁的心情,沿着宽敞的底楼走了一圈。大客厅里的家具都盖上了白色绸子制作的罩子,用手摸一摸就能沾上满手的灰尘,显然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掀开过这些罩子了。那些松软的波斯地毯被卷起来,堆在房间的一角,看上去就像是倒闭的乡村小酒馆残余的破败旗幡。国王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掀起一团灰尘,它们在房间里打着旋,仿佛是在责怪闯入者破坏了这许久未曾被打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