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枯蝶又翩翩(第3/7页)

谢婠和顾弦相识于六岁那年,彼时她是一个刚入宫的宫女,而顾弦是刚失去了母妃的皇子。因为他的母妃毒死了承德帝最宠爱的妃子,承德帝大怒,赐他母妃腰斩之刑,而他也因此受到了牵连。从那日起,他便不再是六皇子,而且被驱赶至宫里最偏远荒凉的长定殿,承德帝对他不闻不问,只当从未有过他这个儿子。

【五】

宫里的人向来势利,瞧见顾弦不得宠,因此常常对他又打又骂。

他虽是年幼,但却十分倔强,从不肯求饶,因此常常一身伤。

那一日,六岁的顾弦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念书,却瞧见不远处几个宫人对一个小姑娘拳打脚踢。

他本不想多事,思索许久之后,却仍是站起了身,对那些宫人道:“大胆!谁准许你们欺负她的!”

清脆的声音中夹杂一丝与生俱来的威严,那些宫人一愣,待瞧见是他后,笑得更加放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罪妃的孽子呀。”

当时顾弦是想英雄救美的,却不想,他高估了自己。末了,美没有救成,他自己也跟着遭了一通揍。

他一边恨恨地想,终有一日他会将他们碎尸万段,一边将小姑娘紧紧地护在身下。

待那些人打完,两个小孩躺在地上,疼得爬不起来。

顾弦牵着小姑娘的手,晃了晃,问道:“我叫顾弦,你叫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撇了撇嘴:“我叫谢婠,前天方才进宫。宫里的姑姑教我规矩,可是我太笨了,怎么都学不会,姑姑一气之下便将我丢在这里,不要我了。”

她有些委屈,声音里带着些悲伤。

顾弦爬了起来,看着她道:“她不要你,我要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了你,好不好?”

年幼的顾弦继承了他母妃的好模样,唇红齿白,白白嫩嫩,包子一样。

谢婠看直了眼,觉得他比那些小姑娘还要好看,比任何人都要好看。于是,她呆呆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顾弦笑弯了眼。

或许从那时,就注定了一场悲剧。看似温暖的相识,不过是一场算计。

宫里的孩子自然聪慧,尤其是顾弦这样不得宠的皇子。他无依无靠,知晓身边必须有一个忠心耿耿信得过的人。小姑娘的心总是软的,只要在她危险时救她于危难,再说几句温柔的话,她便会记住你的好。

而顾弦,没有输。

那时的谢婠刚被父母抛弃,孤苦无依的她被所有人欺负,只有那个长得漂亮的男孩不嫌弃她笨,还说要保护她。

那一刻,在谢婠的心中,顾弦就是一个好人,她记住了他的好,这一记便是一生。

【六】

那时的长定殿就顾弦和谢婠两人,宛若冷宫。

顾弦虽不得宠,却十分争气,求知若渴。

可他们生活艰苦,连温饱尚不能满足,哪有多余的钱财给他换取书籍?

每次看到顾弦失望的眼神,谢婠便难过得厉害,她将顾弦视作她唯一的亲人,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心里的某种想法日渐坚定,终有一日,她攥紧拳头跑进了太医署。

这是宫里唯一收入大的地方,她决定给一些太医当药人。

那一日她此生都无法忘记,那样清晰的痛楚,一百三十九针,每一针,都仿佛疼到了心里。

试针过后,她拿着太医打赏的十两银子,笑得开心。

她将这些银子拿给顾弦,顾弦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感觉那样清澈,清澈到让他自惭形秽。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第一次落下了泪。

之后,谢婠便成了太医署的常客。宫人向来贪婪,十两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好在那些太医看她年纪小,又十分能忍,每次都能多给她些。

她一直在太医署做了八年的药人,她身上不知扎过多少针,亦不知喝过多少带有毒性的药汤,年幼的身体早已被摧残。

她受了这么多苦,却从未想着告诉顾弦。她不想让顾弦愧疚,她怕顾弦知晓后,不再让她来太医署。

那时的她单纯得可怜,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她和顾弦相依为命,至少在她眼中是这样。

可她却不知道,顾弦那样聪慧,怎会不知那些钱财的来源?只是他太需要这些钱财,于是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在每个寂静的夜里,看着她青紫一片的身体,他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

直到顾弦十四岁那年,承德帝四十岁寿辰,在宫中设宴,群臣毕集。所有的皇子皆奉命出席,顾弦亦在其中。

他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所有人都未正眼瞧他。

直到承德帝考众皇子治国之道,其他皇子的回答皆不合帝意,唯有一青衫少年从角落里起身,不卑不亢,字字犀利。少年虽是穿得寒酸,但一身才气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