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蹊跷

周大夫和善笑笑, 慈祥地摸了下小娃的脑袋,轻声回道:“东玉。”

这家人姓万,小娃叫万东玉。

东玉本该是个意寓极好的名,可偏偏这孩子天生就有点痴傻,木讷又愚笨, 他怯生生不敢抬头,杵在门口也不知道把客人请进门, 半晌,转动黑溜溜的眼珠, 斜睨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看都不看周大夫一下。

像是早就习惯他这种不同常人的奇怪, 周大夫一点没上心,怜爱地拍拍他的肩头, 问:“你阿娘呢,又出去做工了?”

万东玉小手把在门后, 分心地瞧着空荡荡的街道,直直地盯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好一会儿, 他才温吞将门完全打开,似乎是在请周大夫进来,不过没有说话,而是一转身小跑进屋。

周大夫有些无奈, 叹口气, 背着箱笼进门。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如此, 嗷嗷待哺的那会儿还瞧不出问题,渐渐大了就能看出不对劲了,成天都这个样子,与同龄的孩子大不相同。

四邻八舍私下里都说万东玉是傻子,脑子不正常,不允许自家的娃与他一起玩耍,连出门路过都会离万家远一点,尽量走街道的另一边。

周大夫快走到屋门口时,万东玉费力端着一个矮凳出现,待周大夫进门,他郑重地把矮凳放下,沉思须臾,似在想事,然后用小手使劲拍打凳子,肯定地说:“周伯伯坐!”

于他而言,好似搬凳子请人坐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完成起来极为吃力。

言讫,他松了一口气,抬头瞧向周大夫。

周大夫放下箱笼,而后坐下,“好孩子,有劳了。”

万东玉别扭地偏头,两只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似乎很是紧张。

也是,庆和街如他一般年纪的孩子整天在外面野,呼朋引伴满大街跑,而他终日困在这方狭小的院子里,一年到头只能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连门都不敢出。

——他曾经独自出去过一次,结果被排挤欺负,自此以后就不愿意出门。

“你阿娘去哪儿了?”周大夫又耐着性子问,一点不着急。

万东玉低垂下眼,盯了会儿地面,才慢吞吞道:“绣庄,做工……”

他就是这性子,急不得,越急越恼火。

周大夫也不逼着,从箱笼中摸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怜爱地递过去,温和地说:“路上买的,年前来你说喜欢吃,就又带了些过来,拿着吃吧。”

那是一包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冬瓜糖,最外层的纸被磨得破破烂烂,还沾着些许不知从哪儿来的泥浆印子,看着就分外寒酸磕碜。

万东玉胆小,心里想要那包糖,却不会去接,只半低着头用余光瞟,手捏得更紧了。

周大夫知他是不好意思,笑着擦擦油纸上的泥浆印子,将糖塞进他怀中,让他抱着。

“都是给你的,吃完了再买就是,”周大夫怜爱地说,顿了顿,继续,“想吃伯伯就再给你买。”

万东玉两只手抱住油纸包,沉默没吭声,或许是比较高兴,便羞赧地垂下头,瞧着自个儿的脚尖,紧捏的手松了些。

东玉阿娘不在,周大夫只能先等着,反正年年来都是这样,这次没有任何不同。

周大夫与万家并无亲戚关系,只不过万东玉的亡父是他的亲传弟子,孩子快出世的时候徒弟上山采药摔死了,只剩孤儿寡母两个可怜人凄苦度日,过得举步维艰。他这个做师父的每年给人看病勉强能挣点银钱,去掉自己糊口的那份,剩下的就用来接济娘俩,也顺带惯例来安阳城义诊。

沐青与白姝隐匿身形,在暗中看着。

白姝从箱笼中爬出,趴在沐青肩膀上,她甩了甩尾巴,黑溜的眼珠盯着万东玉那里。

这孩子虽痴傻,可心地纯善,他知晓白姝每天都会到自家偷东西吃,就闹着他阿娘把剩下的饭菜放在桌上,不能放进碗柜中,不然白姝很难才能拿到吃食。

万家日子过得清贫,基本顿顿都是清粥小菜,白面馒头已是非常稀罕的食物,这小子知道白姝爱吃,就哭闹说自己要吃,如果阿娘给他买了,他就会把馒头偷摸藏起来,睡觉之前再跑到厨房,踮脚把馒头放上去。

他不清楚白姝送过来的那些金银首饰值钱,只当是白姝送给自己的回礼,于是每次都把这些东西珍藏起来,是以他阿娘还不知情。

不过这些事也有白姝的功劳,除了晚上,这孽障只挑他阿娘不在的时候来,有时还能跟万东玉玩一会儿。

她清楚万东玉把那些东西都藏在那里,得知沐青要将其取回后,心里登时百般过意不去,犹豫了许久,还是实话实说。

“藏在哪儿?”沐青低低问,望着屋中面无表情。

白姝耷拉下尾巴,不情不愿地小声说:“床底。”

偏头瞧了眼这孽障,沐青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