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情剑(五)

215.

昼夜交替之际,我在三师兄房里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悄无声息地出了关,我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身后隐隐作痛,歇了没一会儿就醒了。

一睁眼便对上了三师兄深敛的眉目,昨夜在我怂恿之下做了这般隐秘之事,他骤然清醒过来,满心满眼皆是懊丧。

“……小师弟,若是心里气闷,师兄随你打骂。”

怎么还负荆请罪来了。

我悄悄从被褥里伸出手指,缠住他的指腹,小声道:“我没有力气,师兄,你抱我起来。”

他依言把我抱了起来,我抽了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问:“你不困吗?”

“不困。”他摇摇头,将一旁的茶盏握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让我润润喉咙。

我喝了一口,舔舔唇畔,忽然想到了一件大事。

这下剑宗第九代是真无人能传承无情剑了。

路漫漫其修远,阿弥陀佛,但愿我爹莫要唉声叹气。

不过我爹可能会先为我与三师兄的私情发一通火罢。

不管了,先糊弄着,温水煮青蛙,今后总有一日他会松口,我就不信我磨不赢他。

困意再度袭来,三师兄望着我面上倦容,轻轻让我躺回榻上,平和道:“小初,你且睡着……我去练功室一趟。”

是哦。

练功室一片狼藉,若是不在天亮之前清扫干净,恐怕我一觉睡醒,我和三师兄的事翠逢山上下将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应了声,打着呵欠道:“好,你快些回来,早去早回。”

216.

没想着这回笼觉睡得也并不踏实。

门外窸窸窣窣的,吵人得很。

我原就没怎么睡着,现下更是支着眼皮从榻上下来了。

“谁啊?”话音戛然而止,卡在推开门的一瞬。

若是我的眼睛没出毛病,杵在我面前的是前阵子刚被我爹派下山的谢陵。

“陵哥?”我不大能站得稳,一手扶着门框,呆愣愣地唤了他一声。

谢陵沉默不语,一双眼冷冷驻在我身上。

这样的谢陵极为陌生,我顺着他的目光紧了紧衣领。

我晓得,三师兄昨夜在我颈项上留下的斑迹,没有那么快就能消褪。

这大概是我短暂十六年人生中最为难捱的时刻。

不对,上辈子十七年,这辈子三年,应该是二十年。

我极力装傻:“陵哥,你怎么连夜赶回来了,这会儿天还没亮呢。”

谢陵抬起手,缓慢地探到我衣襟前,冰凉的指腹触碰到颈子上的痕迹,竟有些发疼。

我抿了抿唇,无言以对地低下头。

脑袋里的一根弦忽地绷直。

……谢陵的指甲上怎会涂了女儿家好用的蔻丹?

右眼皮跳个不停,眼下情形绝不适合开门见山,我连站都站不直,自然无法与来人过招。

我翘了翘唇角,眨眼道:“师兄,若是有甚么事,待我睡醒再说罢。”

“谢陵”也笑了起来,指尖迅速上移,指缝里的香粉抖落进我鼻息之间,刹时教我头晕脑胀, 几乎站立不住。

他抛掉一切伪饰,在击晕我之前轻笑道:“常小郎君,又见面了。”

217.

爹,娘,师兄。

这回我可能真的要没命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我在一个黑洞洞的石室中醒来。

昏暗无光,水声嘀嗒。

我茫然了只一息,便判断出了此刻自己是身处何处。

宁千重那王八蛋,想必是将我挟持去了枯木教最近的分舵。

再清醒些,四肢百骸的疼痛便蔓延到了心口。

他应当未对我用甚么毒药迷药之流,却将我的手脚反绑了起来,腕子割得生疼,身后那要紧处也尚未好全。

动弹不得不说,我大约还被他囚进了一座铁笼中。

倒也不算什么,都是些皮肉痛楚。

宁千重既在今日将我掳走,必定是在翠逢山上潜伏了有一阵子,故而如此熟知我的动向。

至于他为何要这么做——

“常小郎君,你可醒了?”

隐隐淡光从隙缝中探进来,宁千重在暗处笑盈盈道:“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我懒得理他,干脆装死。

宁千重毫无恼意,听声音似乎是在前方的石块上坐下了,他说:“真教我好找,闵晋那混账死了也就罢了,他答应留予我的东西,我却苦寻不到,辗转许久,才晓得原是落到了你手里。”

其中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我怎么又有疑问。

闵晋的《宝相经》残卷,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爹派人去查过闵晋的底子,他是土生土长的苍州人士,莫说沾亲带故,他和江逢春一家是认识都不认识的。

至于程姐姐,上辈子我便知道,她是个孤女,身世早已不可考了。

“常雪初,你莫要想着装傻。”

宁千重的声音冷下来:“那书页在你手中并无用处,不如交还与我,我好放你回去,让你同你的李师兄双宿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