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过一回事以后,徐盈玉把世间父母在儿女出门时会有的所有叮嘱都换成了“别喝酒”。

江明月也知道自己不能沾,除去两家长辈见面那天,这晚是他第二次碰。

开了盖的黑啤成打搁在大理石桌面上,他坐在越仲山身边,一开始眼神找不到落点,张嘴说不出话,就随手拿来,慢吞吞灌下半瓶。

3.5度的啤酒在很多人那儿不过是饮料,他喝得不多,但还是慢慢有了反应,不过比上次喝了白酒要好得多。

送他回家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大概越仲山也看出他身上热,探身帮他拉好防风服的拉链,然后半降下车窗。

时间已近十月,夜风窜进来,扑到面上钻进鼻腔,裹挟着潮湿冷冽的气味。

帮江明月拉好拉链后,靠过来的越仲山没再挪回去。

他的肩膀随着汽车颠簸时不时碰到江明月的侧脸,没多一会,江明月歪头枕了上去,又过片刻,就闭眼睡熟,呼吸平缓。

越仲山低头看他睡颜,透白的脸上染着红晕,睫毛纤长,薄薄的眼皮也泛红,靠过来的身上都是骨头,颊侧却有点嘟嘟的肉,又想他整晚坐立不安,是有些可怜。

江家上下都亮着明晃晃的灯,距离很远时就能看到。

江明月睡了一路,被叫醒后,很快清醒过来,越仲山欲伸手扶他下车,他摇摇头说了声谢,自己钻出来。

空旷的别墅区前后都不见人家,夜风也凉,打在高处的树梢上,发出呜呜的鸣响。

车停下的空档,已经从江家出来两三个人,一个掐亮了门廊上的灯,隔着院落在等,另外有人来开庭院的门。

越仲山回手关了车门,江明月也在原地踱了几步,深吸口气,似乎更精神不少,手插在外套的大口袋里,眼睛很亮,冲他笑笑,神态自然,不过分热络,也不缺客气,说:“又麻烦你了。”

越仲山没立刻答,只看着江明月,很凝神的目光。

他身后不远处有盏高高的路灯,瓦数够大,发出强光,打在越仲山的后背,更衬他肩宽腿长。

“明天见。”

明天是要见的,在婚礼上。

准备了这么久,但又好像没多久。

没来由的,江明月想到他上高中时,有几次偶然见到越仲山的情景。

其中一次是在盛夏,他学校的篮球场。

一众学校领导外加两个学生会干部,簇拥着越仲山从东门进来,学生会干部边走边说,看样子是在参观。

没走几步,迎面碰上江明月正在做准备运动的班级队列。

他被越仲山从队伍里叫出来,先问“这节体育课上什么”,“还有多久放暑假”,又问“你哥最近忙不忙”。

三言两语,谁都看出这个学生跟将要掏钱翻新母校实验楼的越仲山相熟。

又不知怎么回事,越仲山不用领导再陪,也不要学生会干部带,变成剩下的部分都由江明月来介绍。

江明月哪里会介绍。

他穿了身宽松的黑色球衣,露出细胳膊细腿,细腻皮肉白的发光,漂亮的脸上带着点很难发现的不耐烦,眼尾微微耷拉着,不过嘴唇红红,难掩肉嘟嘟的可爱。

也像模像样地戴着护腕,球鞋是最新款,不过全没用处,不爱动,打算热身运动做完之后就逃之夭夭。

计划被破坏,但除去一众领导都紧张的大老板身份,对方还是他哥哥的同龄人,在小朋友的圈子里,向来以不苟言笑出名。

此时赶鸭子上架,江明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干巴巴介绍:“这是东看台,这是西看台,这是全息屏,两边都能看。”

听越仲山很低地笑了声,他撇撇嘴,转过脸咕哝:“明明自己都认识。”

是知道对方一定能听见,但又有点害怕被听见的音量。

奇在那天越仲山也有好耐心,忘了两人说了什么,最后江明月把他带到南门看台下一片很大的阴凉地,还在窗口刷校园卡请他喝了杯绿豆冰沙。

半杯饮料下肚,后知后觉自己逃过一节体育课的江明月心情好起来,恰好越仲山看上去也出乎意料的温和,江明月问他:“越大哥,你现在还打跆拳道吗?”

越仲山手握半杯绿豆冰沙,略想想后道:“不怎么打。”

江明月也知道理由:“噢,你们都很忙。”

越仲山没说是或不是,反问他:“你喜欢?我可以帮你联系以前的教练。”

江明月连连摇头:“我看看就好。”

盛夏傍晚的风刮过鼻尖,带来绿叶的清香。

他虚虚做了个踢腿的动作,眼睛看着越仲山,表情和语气都认真到似乎真还心有余悸:“我记得有一次,你都把那个人踢飞出去好远,最起码三米。”

跆拳道拳脚并用,但以腿法为主,练久一点的小学生腰腿上的力道都要大得多,越仲山那一脚,只看看胸口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