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其罪四十二 · 陷害(下)(第2/4页)

“人么……”曹鸾拍开他手,顺他话道,“下人、主人都一个样儿。身家清白的脑子不一定好使,脑子太好使的,身家肯定就没那么清白。你若要用人,眼睛可得擦亮了。”

裴钧跟他笑:“所以还是老人儿新用罢,好歹图个安心哪。”

说完,他见曹鸾已默然抬盏喝茶,便也端起自己的一杯,接上方才曹鸾的话道:“既然裴妍的案子你已听说了,我也就省得废话了。裴妍眼下还在刑部,可案子已从宫里放出来了,三日后就是第一审。哥哥你是打惯了官司的人,这案子的难处也就不必我细说,我来,是像求你帮——”

“你有话直说便是,说‘求’就是打我脸了。”曹鸾打断他,放下茶盏皱眉一叹,“哎,这一晃眼快十年过去,我竟不知裴妍她当年……”

他似乎一时回忆起过去年少时候的事来,几多萧索神色,又摇起头再叹:“罢了,眼下要紧还是救人。你且说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帮上忙的,我立马去做。”

裴钧道:“有哥哥这话,那我也不客气了。可眼下我有一事要先问问哥哥——哥哥忙活了一整日,可曾听说,梧州知州李存志今早入京了?”

曹鸾稍一回想李存志这名字,神情即刻一凛:“是你府上那钱生托我去接的人?……这怎可能?我的人接了他上路之后,还没给我递信儿呢。”

裴钧意料之中道:“那你该是更不知道——李存志今早奔马一入京城,就即刻进宫击鼓鸣冤了罢?”

“……他什么?”曹鸾几乎要站起来。

裴钧苦笑摇头道:“是啊,坏了吧?李存志今早入宫击鼓鸣冤,拿唐家那案子告了御状,扯着嗓子一吼,可把这事儿给闹大了。现下是整个朝廷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咱们的谋划就打水漂了。我见他一身上下除了伸冤的血书是什么物证都没有,又浑身是伤、人瘦马疲的,怕是早就被人层层截讼,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也不知怎样才逃到京城,估摸是九死一生。若你的人一路护送他,指不定眼下已经折在路上了。我俩啊,当初都太过小瞧这个案子了。”

“此事竟如此凶险?”曹鸾峰眉紧聚,“那万幸李存志尚在。我即刻叫人去沿路查看,若真有截讼之事,找到切实线索也更可证明冤情确有,但眼下宫里怎么说?这案子立还是不立?李存志还有命在么?”

“李存志还活着,宫里也应下要查,可这怎么查还没定呢,往后怕是要夜长梦多了。”裴钧道,“按皇上的意思,灾地百姓不甚要紧,他大约只是想息事宁人、从速过掉此事,该是不乐意处置皇亲、掀起大浪的。”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沉默了片刻,低叹口气道:“这可不行。”

曹鸾转眼看向他:“你是否想用此案拿住唐家,从而牵制蔡家,以此施压对垒,让他们放了裴妍?”

裴钧先是点头,下刻却又摇了头:“不,官中的事儿比讼场里繁杂些,此案要破,除却为了裴妍,也是为了更大的局面。至于施压对垒……眼下裴妍的案子里,我还被蔡家踩着、被皇家忌惮着,不免抽不开身来,那这李存志的案子里,坏人就不好再是我去当了,便最好还是换个人去压着蔡家出气罢。”

“换谁?”曹鸾抬眉一想,渐渐有些明白裴钧的意思,“……地方上控的案子该要过御史台核覆,你该不会是想借张家的手来打蔡家巴掌罢?但张岭岂会那么听你的话?”

裴钧道:“张岭自是万般不愿御史台接下李存志的,今儿在内朝也明里暗里说李存志是闹讼,眼看是想驳回此案。”

说到此他啧啧两声,语气讽刺起来:“毕竟张岭一旦接讼,就是承认了地方有冤、天下无道,也更证明他张家祖宗早年修出的律法有毛病了——这么大一盆脏水,他怎么可能往自己头上浇呢?但眼下皇上说了要查,案子就已经落在御史台了,他不接也不可能,便也只能去查。而张家人的秉性,但认死理、油盐不进,搁在查案上,实则又能用上一用——毕竟只要李存志确实有冤,南地灾民确实有苦,铁证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就算再不愿意认,可绷着唯法是尊的面子,也是必须要认的。再者,他们同蔡家……也不是就多对付。

“张岭在内阁里,与蔡延身家相当、学识相当、履历相当,却已屈居蔡延手下近十年了。他二人身后的博陵张家和西林蔡氏,在政见和治学上的嫌隙也一直都在:一个看似推崇理学,用的又像法家那套,一个手持古儒,心里却是陶朱之术。二人在翰林修书上已吵了快八百回,也就人前还端着皮面呢,背地里捅刀的事儿还少了吗?如今若确有机会让张岭再捅蔡延一刀,张岭岂会不愿?更别说这刀若不捅,那坏了名声的脏水他就得自己喝下去,如此,在李存志一案上,他就算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是想借他张家的刀来砍蔡,却也骑虎难下、不得不就了。现下且不论他捅了蔡家之后,会不会转头就把血往我身上溅,只说李存志虽在,可却暂且没了别的物证,单凭这事儿他就能咬着我‘无证撺讼’不放,而御史台就算立案要查,又怎可无凭无据听信李存志一面之词?这般,怕是又要说我为了攻讦政敌才无中生有、捏造冤情,到时候再说我欺君枉法,弹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