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其罪三十一 · 伪证(第4/7页)

萧临也远远瞧见裴钧抱着外甥来了,便呵了白气站起身来,眼看他们走近了,才皱眉抬手示意门口侍卫放行。

裴钧与萧临闹了嫌隙的十年中,二人就算打了照面也不曾说过一句好话,次次都如昨夜一般,到今日便就还别扭着。裴钧此时先放了姜煊跑进帐去寻母,自己只殿后同萧临无言点头,心想如此便算谢过,正要默不作声入帐去见裴妍,不想萧临却走来两步挡在他面前,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与他两相对视了一会儿,才低声问:“这事儿不是妍姐做的罢?”

裴钧一顿步子,片刻只觉与这前世无缘言归于好的故友今生再度撞在一起说的第一句正经话,竟是关乎他姐姐被污的这桩杀夫案,一时心里直觉五味陈杂,无心多话,便转眸简短道:“不是。”

萧临闻言松了口气,却又蹙眉道:“我听说瑞王这些年一直打她,你难道就没半分耳闻?怎会留她一个人在王府受苦这么多年?”

“她当年是怎么嫁过去的,你难道不清楚?”裴钧抬眼看向他,有些心烦道:“依她的性子,与其让我知道这事儿……你还不如要她举起巴掌扇自己的脸更容易。”

萧临粗声一叹,心知此时再埋怨裴钧也没用,便想了想,先直白道:“那这几日我就亲自在这儿守着,你若想见妍姐就尽管来,要有什么能帮得上忙就说,只要我萧临能办到,我一定替你办。”

裴钧点头谢了他,此时方知两家子女生分了多年,萧临心中却依旧把裴妍当亲姐,如今竟在裴妍落难时也愿意搭手,几可算作侠肝义胆。可眼下事务紧急,这份人情便不容多叙,裴钧片刻作想下,终于还是想先向萧临道个歉:“大萧,当年之事……那晚确然是我喝多了,我那时真不是有意要——”

“行了行了,你赶紧闭嘴。”萧临一听这事儿就颇暴躁地打断他,抬手挥了挥,“趁我没想起要揍你,你还是赶紧进去的好,我说那些话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妍姐能平安出来——你一定要把她给保出来,否则就算我没打死你,这辈子我萧家也不会再与你往来了。”

裴钧依言收了话语,垂眼点头道了声“好”,说完便见萧临让开了路,于是便再看他一眼,才上前几步打起了帐帘来。

进去的时候,裴妍平和又温柔的声音正从屏风后传来,问的是:“煊儿早上又吃的什么呀?”下刻便听姜煊用软糯的嗓音一一细数着鱼片粥、花生糕和拌三丝,还说都是他皇帝叔叔亲赏的,说皇叔很疼他。

裴钧绕过屏风来到里间,见姜煊正跪扑在裴妍身边,双手紧紧搂着裴妍的腰,而裴妍依旧是昨日一身华服,连头上的金钗都未摘下,身上亦没有锁链,若不是外面守军和帐中极简的陈设,这里就与其他普通帐子一样,叫人根本瞧不出裴妍是被关押起来的嫌犯,可裴妍脸上憔悴的神情,却又昭示了她身上枷锁虽无形,其沉重却与铁索并无二致。

裴妍此时抬头看见了裴钧,打量片刻便略有歉意道:“煊儿睡觉不老实吧……你受累了,要是你不想——”

“裴妍。”

裴钧凝眉打断了她,自觉已算不清是时隔了多久才再次用了这名字叫她,一时叫裴妍抬头看向他的眼都红起来,未说话就匆忙低垂下去,又提起一口气似乎想接着讲什么,可到底还是哽咽。

一切恩怨是非说起来太远,眼下要紧还是先将她救出来才得来日方长,如此裴钧便先问道:“裴妍,今日我带煊儿来是为你作证的,他能证明那碗汤本不是给瑞王的,而是给你,现在我要你想想瑞王死前还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或然可以用来给你脱罪。”

裴妍抬了手指点点眼角,摇头叹息道:“我想了一夜,没有。这营地里人多手杂,可以碰到那碗汤的人实在太多了,查出来是谁都有可能,但谁会想让我死?”

裴钧垂眼想了想,问她:“近来瑞王与蔡氏走得可近?你在府内可曾听闻他们密谋之事?”

裴妍仔细寻思片刻道:“他们谈事从来都去外面,所以我也未能听闻什么……可近来一月,自从宫里开始为晋王议亲,姜汐出门见他们的时候倒确实变多了,时常回府也有挥斥八极、无法无天的模样,年后打我的那一回,便是因我才从宫中给太后请安出来,他就骂我晦气,说那老太婆都快死了,去做什么……可太后娘娘明明还康健,我心忧他此言或是要惹祸,便点他一句慎言,他就气得了不得了……”

“所以就打你更狠?”裴钧敛眉向她走近一步,“裴妍,这么多年来,你何以从不曾——”

“他打我是不该的,打煊儿就更是不该。”裴妍打断了他,抬手蒙上了姜煊的耳朵,疲惫地对孩子笑了笑,眼底却尽是悲伤,“可这些年来,实则我对他也到底有不该的地方……你不懂,如今说来也太远,而他死了,这些再讲也没了意思,便就当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