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诸神黄昏(二十三)(第2/4页)

画面的色彩逐渐暗淡,凄风苦雨,海天的颜色如灰,桃树枯萎,诸神尽皆悲切。头戴日冕的人形捂住脸,做出哀哀哭泣的模样,他的脚边是一个浑身燃烧的婴儿。

“伊邪那岐为此怒不可遏,又日夜嚎哭,他的泪水从伊邪那美的床边流淌,也从中诞生了神,名为啼泽女命。”贺钦接着道,“失去爱人的痛苦,令他再难自制,他拔出十拳剑,对火神说——”

壁画上,伊邪那岐手持利剑,毫不留情地朝哇哇啼哭的婴儿当头劈下。

“——即便你是神的儿子,也不配得到恕免。”贺钦轻声说,“这把剑,就是后来伏诛八岐大蛇的天之尾羽张,天羽羽斩。”

闻折柳望着浮世绘,宛如时光倒流,往事重现,古老神话所展现出来的哀恸是那么惨痛且动人,伊邪那岐不再是高傲的神明与君王,他只是一个失去爱人,也失去了理智的男人,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在区区一次生产中死去,怎么可能呢?她是伊邪那美啊……她是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与他一体双生,与他一同统治天空大地与海洋的皇啊!那样尊贵如明空日月的女子,岂能因为一次生产而陨落光辉,与他天人相隔?

悲痛到了极致,以至于什么都是无法原谅的了。伊邪那岐拔剑斩向火神的这一幕,线条极具张力,万里霞光皆在男人身后汇聚成喷薄的云气,即便没有五官,闻折柳似乎依然能透过力穿纸背的笔锋,看见一张似神如魔,大哭狰狞的脸孔。

你怎么敢!他的耳边回荡着雷霆般的怒吼,仿佛这一幕就于此时,于此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伊邪那岐暴跳如雷,疯狂难抑,朝着他的儿子,还不会说话的婴孩发出殒命的审判:不过是个卑贱的劣子,你怎么敢?!

“后来,”贺钦牵着他的手,上到这一层,阿波岐原里已然有了女官和仆从走动的声音,“伊邪那岐过度思念自己的妻子,于是就下到黄泉……”

闻折柳还沉浸在画面的意境当中,前方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一股浓烈的酒味随着空气逸散过来,令二人来不及看完壁画,唯有马上停下交谈。

鬼酒松木。

“送到上面去吧,”柔美的女声轻轻地说,“小心些,太夫不在了……你们要学会自保,明白吗?”

十来个少女的声音低低应“是”,两人互相对视,从拐角闪出来,那是一列约有十五人的侍女,皆穿着小袖白花的和服,打着小鹰结的腰带,都是眉眼怯怯,纯洁可爱的模样。为首一个看起来稍微大点,也比其他人要成熟点。

她们怀抱漆黑的鬼酒松木,尽力避免身上沾着那易燃的液体,朝曲折回旋的长廊深处走去,贺钦和闻折柳来不及再看,只好紧随其后,默默地跟着。

侍女们来到一面红丝绸的幕帘之前,两边的栽种的细竹枝叶纷披,自动组成一双伶仃长手的模样,替她们拉开了帘子,里面约有二十平方的面积,于是两人也试探着钻了进去,听见一个侍女纳罕地嘀咕:“唉,今天怎么感觉比以往的份量沉了?”

倒是灵敏,贺钦看了一眼闻折柳。

“噤声!”为首的侍女冷冷道说,“太夫不在了,还不安分点,想死吗?”

里面登时噤若寒蝉,没有一个胆敢吭声的,又过了一会,帘子打开了,闻折柳抬头一看,立刻愣住了。

前方已经大变了样,面前的空间辽阔宽广,几乎一眼望不到边,仿佛整层只有这一个房室一样。地板泛出妖异的黑红二色,黑鹤的烛台静静伫立,最高处的座位上,仅坐着一个人影,不辨男女,也分不出老幼。

扑面而来的诡异杀机,闻折柳神情一变,贺钦已经将他带进自己怀里,避免了与他正面相对。

……城主。

一个照面的接触,闻折柳早已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无从说起那一刻他看见了什么,但是比海还要深的寂寞和哀伤,比天还要厚的狂怒和哀怨都一齐朝他冲来。女人且歌且吟的哼唱声同时萦绕在他的耳畔,歌声如此缠绵,讲述了情人在欢好一夜之后,女郎披衣坐起,任由情郎从背后为自己簪一枝带露的樱花的故事。那是上古的情歌,可歌声当中流淌的情意,却比最浓的毒药还要怨毒。

是谁呢?

……谁会坐在这里,谁会一边期待着世界的灭亡,一边冷漠地吟唱定情的爱歌?

闻折柳抓住了贺钦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下了一个字,“伊”。

贺钦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灼热而有力,很快将他心头的不安驱散了一些。

在听见城主有刺青的习惯之后,闻折柳一直在想,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会不会就是贺钦之前提到过的,这次穆斯贝尔海姆派来的人?但是听完圣子叙述的故事,闻折柳又感到怀疑,到目前为止,贺叡派出的最强者,也就是海拉、芬里尔,以及耶梦加得这三个,除非这次来的人实力远超过他们,才有可能将黄泉国的天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但还有谁呢?从神话里的排名等级上看,难道是灭世黑龙尼德霍格亲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