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铃铛

改过的《冕旒锁》,越闵帝林信,只有一个郎君。

对此,林信表示:“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他一个郎君都没有。

那时他与顾渊正在小乌篷船上。

顾渊握着竹竿,站在船尾撑船。林信原本趴在船头弄水,一听见《冕旒锁》就跳起来,船只摇晃,教他差点儿摔进水里。

顾渊丢下竹竿,站到他身后,捉住他的腰带,往回带了带。

林信望着脚下水波,心有余悸,吸了吸鼻子,回头去看顾渊。

在人界里,仙君穿着素净,与凡人无别。顾渊向来对衣着向来不上心,但他穿得越简单,才越显得他不俗。

四处忽然静了片刻,顾渊也正看他,眉眼间的锐利被细致地磨平,温柔平和。

一个“谢”字还未出口,林信忽然想——

如果他非要有一个郎君的话,那就是顾渊没跑了。

第二个念头是,他怎么能对朋友有这样的念头。

林信推开他的手,捂着脸,羞愧地蹲下了。

他满心以为,大概是他那好美色的毛病又犯了。

上回就调戏过“公鱼”了,结果还是不长记性。

都是朋友了,还敢打“公鱼”的主意。

惭愧。

顾渊全不知道他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只道:“林信,方才为了救你,竹竿漂走了。”

林信一愣,抬起头来:“你再说一遍。”

方才为了救他,顾渊顺手把撑船的竹竿一丢,正巧丢进河里。

顾渊正色道:“竹竿漂走了。”

林信打了他一下:“你这个人真是……”

果然不能贪恋美色,要顾渊做郎君,林信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林信站起身来,往四周看了看,只看见那唱曲儿的姑娘家的船。

那姑娘是与她爷爷一起,常年在河上唱曲儿的。姑娘唱曲,阿爷撑船。

林信朝他们挥了挥手,说明缘由之后,撑船的阿爷一甩铜钩,勾住小乌篷船,走到船尾,吆喝了一声“顺风喽”,用竹竿划破碧水与长天。

船只顺水而下,也果真是顺风,微风将船上挂着的刻有曲名的木牌吹动,姑娘拢了拢头发,便开了嗓。

林信盘腿坐在小乌篷船上,看看曲名木牌,确实是《冕旒锁》。

他听了一会儿,新编的《冕旒锁》,说的是越悯帝林信,与他的龙的故事。

原来民间传说,一个皇帝就对应着一条龙。

林信原本不知,直到有人提醒他,他才知道,自己也该有一条龙。

他坐在船尾,顾渊就站在他身后,一垂眸,好将这人的模样姿态,全都收入眼底。

那条龙锁链似的,用目光,用身形,把他给锁起来了。

唱罢一段,小姑娘停下来,捧着茶碗饮茶。

林信便问:“上回来听时,还不是这样的《冕旒锁》,怎么改了?”

小姑娘笑着解释道:“头一回的《冕旒锁》,是某日晨起,阿爷在乐坊门前捡到的,阿爷觉得词儿不错,乐坊又好些日子没有新曲儿,便让我唱了。方才的《冕旒锁》,也是阿爷捡到的,还捡了一袋银子,那银子的主人留了字条,说要我唱这一曲,唱满五年。”

“是么?”

林信回头看看顾渊,看他衣着简单,他能凑出一袋银钱来,实在也是下了血本了。

小姑娘双手合十,道:“我和爷爷想着,大约是悯帝飞升成仙之后,与天上的哪位神仙闹了别扭,那个神仙气不过,便写了曲子来诋毁悯帝。后来与悯帝交好的仙友们,又帮他写了新的。”

后半句话说对了。

唱了半篇的词儿,随流而下,前边枯树杂草掩映,再往前驶不得船。

便在这里分离,老船夫收回铜钩,小乌篷船停靠在岸边,乐坊的船掉头向回。

林信朝老船夫抱拳道谢,拉着顾渊上了岸。

他二人步行前往枕水村。

林信问道:“你给了那姑娘多少钱?我还给你吧?”

顾渊道:“不用,不多。”

“那唱词儿是你写的么?你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信三问。

“是我写的,给你制扇子的时候随手写的。”

“那多谢你啦。”林信拍拍他的肩,说话嘴快,不过脑子,“我那唯一一个郎君,你写起来很简单吧,到底是我调戏过的。”

顾渊脚步一滞,没有说话。

原是玩笑,林信还以为惹得他不痛快了,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提了。”

他举起右手发誓:“我改了,我真的都改了。”

春日里,黄草抽芽。

正是正午,枕水村里升起炊烟。

沈家宅院里,宋娘子将新蒸的糯米饭盛了两碗,用草汁染成红色,供奉在林仙君与青阳子道长的长生牌位前。

村中有名望的老人家拄着拐杖,扶门站在石阶上,唤“阿蓁”回来吃饭。阿蓁就是老人家收养的、越国皇族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