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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信掉过来,看到反面有一则附言:“书页上写了些东西,但是谁都能看出那是多年前迈尔斯太太还是个小女孩时留下的,只是我担心自己那可怜的孩子肚子再疼起来,所以不能解释给他听。阿·帕敬上。”我翻到书的扉页,上面是用笔迹难以擦掉的铅笔和尚未成形的字体乱涂乱画的东西,同我先前看到的那些上面有孩提时代的萨拉·伯特伦题词的书籍上的涂鸦没有什么两样:

我生病时妈妈送我这本朗格写的书。

若是没病的人偷了这本书,头上就会撞个大窟窿。

不过你要是生病躺在床上

你就可以把它拿去看。

我把书拿回了餐室。“是什么东西?”亨利问。

“是那本书,”我说,“你把它送给帕基斯前,看过萨拉在上面写的东西没有?”

“没有。怎么啦?”

“是个巧合,没什么。不过看来要想迷信的话,你不一定非要信克朗普顿神父的教不可。”我把信交给亨利,他看完后便把它递给了克朗普顿神父。

“我不喜欢这样,”亨利说,“萨拉已经死了。我讨厌看到人家对她议论来议论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有同感。”

“这就像是听到她被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谈论一样。”

“他们并没有说她哪里不好。”克朗普顿神父道。他放下信来说:“现在我得走了。”但人却没有动弹。他眼睛看着茶几上的信,问道:“她写在书上的东西呢?”

我把书从桌上推过去给他。“噢,这是好多年前写的了。她同所有孩子一样,在自己的很多书里都写下了类似的文字。”

“时间真是个怪东西。”克朗普顿神父说。

“那孩子当然不会明白书上的这些话都是过去写下来的。”

“圣奥古斯丁【82】曾经问过时间是从哪里来的。他说时间是从尚不存在的未来来到短暂的现在,然后再进入已经停止存在的过去的。在理解时间方面,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任何比儿童高明的地方。”

“我并不是说……”

“噢,好了,”神父说着站起身来,“你可不要介意这件事,迈尔斯先生。它只说明你太太是个多么好的女人。”

“说这个帮不了我多大忙,对吧?她现在是已经停止存在的过去的一部分了。”

“写这封信的人很有见识。向死者祷告和为他们祷告一样没有什么害处,”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是个好女人。”

听到这里我突然发起火来。我相信自己之所以恼火,主要是因为他的自鸣得意。因为他那副从来不会被心智方面的事情难住的神气,以及他那种自以为十分了解一个我们已经认识多年,而他只是认识了几小时或者几天的人的自负。我说:“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本德里克斯。”亨利厉声喝道。

“她会给任何一个人戴上马眼罩,让他什么也看不见,”我说,“就连神父也不例外。她不过是把你给骗了,神父,就像她骗了她丈夫和我一样。她是个撒谎高手。”

“她从来也不会装腔作势。”

“她的情人并不止我一个——”

“住口,”亨利说,“你没权利……”

“别拦他,”克朗普顿神父说,“让这个可怜的人发泄吧。”

“别把你的职业怜悯用在我身上,神父,你还是留着它们给那些来找你忏悔的人用吧。”

“我该怜悯谁不能听你指挥,本德里克斯先生。”

“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占有她。”我很想相信自己说的话,因为那样一来,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想念或者追悔的东西了,我就不会再被拴在她到过的任何地方,我就自由了。

“在忏悔之事上你也不能给我任何训诫,本德里克斯先生。我给人做告解已有二十五年了。我们能做的事情当中没有哪件是我们之前的某些圣徒所没有做过的。”

“除了平生不得志以外,我没有什么好忏悔的。神父,你还是回到你的人那儿去吧,去守着你那该死的小亭子和你的念珠吧。”

“你什么时候想找我,都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我想找你,神父?神父,我不想无礼,不过我可不是萨拉。不是萨拉。”

亨利尴尬地说:“我很抱歉,神父。”

“你不必抱歉。我知道人痛苦时是什么样子。”

我无法刺穿他那张自鸣得意的厚皮。我推开椅子,说:“你搞错了,神父。这不是什么像痛苦那样捉摸不定的东西。我不是痛苦,而是仇恨。我恨萨拉,因为她是个小娼妇;我恨亨利,因为萨拉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我恨你和你那臆想中的天主,因为你们从我们大家身边夺走了萨拉。”

“你是个很会恨的人。”克朗普顿神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