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月照夜明

他们刚回到东厂,屁股还没坐热,锦衣卫就上门了。

锦衣卫指挥使杨昭和亲自来拿人,说沈玦炮轰广灵寺,震惊宫闱,胆大包天,形同谋逆,皇上连夜从宫门递出条子,要锦衣卫将沈玦押入诏狱。之前的姚氏母子案也出结果了,刑部那边儿传来话儿,确是沈玦纵容下属伤人无误。数罪并处,皇上令三法司择日升堂,会审沈玦。夏侯潋和司徒谨也一同被逮了,司徒谨是帮凶,夏侯潋是从犯。杨昭和还透露,有人举报夏侯潋是伽蓝刺客无名鬼,这下沈玦头上又多了顶勾结江湖逆党,图谋不轨的帽子。

万伯海被沈问行秘密带走了,夏侯潋和司徒谨一同入了诏狱,关在一间牢房。沈玦待遇和他们不同,杨昭和在卫所收拾了间厢房给沈玦住。

杨昭和是官场上的老人,混到如今,早知道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妄下定论的道理。沈玦说不准还能翻盘呢,毕竟是整垮了魏德的人,不能轻易小觑。况且他受了沈玦不少恩惠,平日里也已沈玦拥趸自居,明面上秉公执法,私下里还是得留几分颜面。

但夏侯潋和司徒谨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两人坐在牢房里的草席上,头顶是一扇天窗,在昏暗的牢房里漏下一束天光。身后是墙壁,极厚,手掌拍在上面啪啪响,有种拍崖壁山石的感觉。

夏侯潋有点担心沈玦,虽然那家伙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何况他们还有万伯海握在手里。但是徐若愚是个大祸患,那家伙知道沈玦不少秘辛,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希望那家伙已经死了。

刚刚分开的时候沈玦要他宽心,说还有点事儿要处理,要他安心睡觉。夏侯潋想沈玦现在大概正坐在卫所里,桌子上点起了苏合香,手边放一碗暖乎乎的人参汤,外头成排的官员等着他的接见听他的指令,明天大家一起把太后那个婆娘干翻。或许第二天,夏侯潋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家睡大觉,往后照旧上值抓小偷抄别人的家。

夏侯潋慢慢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月光透过天窗照在他身上,淡淡的风拂弄起他的发丝,有点缱绻缠绵的味道。他突然有点想念沈玦,想他现在在吃什么,在看什么,如果在睡觉,睡得是什么样的床铺。那小子身娇体弱,比大小姐还金贵,睡得惯卫所的床铺么?夏侯潋又想起之前在广灵寺的时候,太丢脸了,莫名其妙就趴在沈玦肩膀上哭了,跟个娘们儿似的。幸亏沈玦那小子没笑他,要不然他得钻到地缝儿里去。

夏侯潋想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奇怪,明明才分开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司徒谨坐在他边上,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阴影勾勒出他冷峻刚毅的轮廓,像岩石利落的锋棱。他和司徒谨不怎么熟,一方面是因为他级别太低,平日里除了沈玦,见不到什么大人物,另一方面是因为司徒谨不爱说话,他和持厌一样,是一个极端沉默的男人。只不过持厌不说话是因为他一个人在黑面佛顶待了太久,不知道怎么说话。而司徒谨的沉默,则是因为他不说废话。

不过他在东厂也听了不少闲话。有人说司徒谨是个妻管严,媳妇儿说一他不敢说二。还是个女儿奴,有番子在他家看见他的女儿骑马马围着天井转圈,司徒谨就是那匹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两个人还是沉默,夏侯潋有些无聊了,伸出手,看月光从指缝间泻下来。

过了会儿,司徒谨忽然说:“你在想督主么?”。

夏侯潋愣了下,问道:“你怎么知……”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实话,忙吞下最后一个字,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你认识的,现在还活着的人里面,我只认识督主。”司徒谨说。

夏侯潋坐起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人?”

“人在看月亮的时候,总是在想自己最挂念的人。以前督主经常看月亮,一看就看很久。”司徒谨道,“后来你回来了,他就不看了。”

夏侯潋心里叹了一口气。沈玦那个家伙一根筋,念旧念成这样天底下估计只有他这一份儿了。把沈府的院子布置成和秋梧院一个样子,又把莲香也接回来,又还要找他,坚持不懈那么多年。可夏侯潋明白沈玦,走过迢迢岁月,往事消散如烟,他只是想把从前的时光找回来,仅此而已。

夏侯潋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司徒谨的肩膀,道:“其实你也在想着谁吧。我知道,是不是嫂子?嫂子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吧,你有没有派人回家跟她知会一声,说你今晚不回家。”

司徒谨点点头,道:“我出来之前说过了,平常查案很容易夜不归宿,她已经习惯了。”他低下头揉了揉眉心,“但有的时候也会埋怨我不回家,自从生了玉姐儿,她总是怀疑我在外面养了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