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烛影摇

烛火哔剥地响了声,地上的炭火哧哧地烧着。沈玦指尖泛青,脑子里杂乱如麻。

另一边,夏侯潋却不慌不忙,低低应了一声:“遵命。”

四双眼睛黏在他身上,他顶着灼人的目光,伸手拉下被子露出光洁的肩膀。那肩膀上一丝伤痕也没有,只有些凹凸不平,众人离得远,烛火昏暗,没有人看见他肩膀上的异样。

卫士打消了疑虑,对沈玦道:“卑职执意查验也是为了搜查刺客,还望公公莫怪,两位公公好生休息,我们这就走了。”

沈玦将几人送出宫外,方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夏侯潋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那么深的伤变没了。沈玦忙跑回屋子,见夏侯潋发着抖,肩膀上早已血红一片,而他竟在自己肩膀上缓缓撕开一张皮,像蛇从自己的老皮里蜕出来,伤口在撕扯之下被扯得更大,顿时血如泉涌。

“你在做什么!”沈玦大惊失色,忙走过来,细看这下才发现原来那张皮是一张假皮,方才夏侯潋就是用它瞒过了金吾卫的眼睛。

“帮我把皮撕了。”夏侯潋满头大汗,紧咬着牙关,他此刻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要废了。

沈玦接过手,道:“我一鼓作气撕下来,你忍住。”

夏侯潋把衣襟塞进嘴里,闭着眼点了点头。

沈玦按着他的皮肉,一发狠,将那块假皮撕了下来,夏侯潋抖如筛糠,几乎痛晕过去。

“取针来,把我的伤口缝起来。”夏侯潋强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不是大夫,从未缝过伤口,又没有羊肠线,若操作不当,会要了你的性命!”沈玦咬着牙道。

“没法子了,少爷,你不缝我也会死的,你就当绣花缝衣服,把伤口缝上就完了,衣服总缝过吧。”

“夏侯潋!”

“我信你,缝吧。”夏侯潋看着他,眸光坚定。

夏侯潋从来都是这样,他的信任来得莫名其妙,要做什么从来不计后果,生或死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望青阁拜师之时是如此,谢府灭门之时是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为什么他能如此漠视生死?他难道不曾害怕过吗?

沈玦看着他,目光沉郁,缓缓答道:“好。”

他取来针线,将银针放在烛火里烧了烧,他将夏侯潋的伤口清理干净,对着那狰狞的裂缝比了比针,说道:“我要开始了。”

夏侯潋再次把衣襟塞进嘴巴,点了点头。

沈玦对着他的后背,看见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犹如一条条蜈蚣横亘在古铜色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他是什么时候成为刺客的?这样的死地,他经历过几回?

沈玦定了定神,将银针刺入夏侯潋的皮肉,夏侯潋浑身一颤,沈玦沉声道:“别动。”

炭火哧哧,屋里头闷热异常,沈玦和夏侯潋都汗流如雨。夏侯潋的手指几乎在床上掐出五个指窝,疼到最后他感到肩膀已经失去了知觉,那痛感渐渐远去,视野里的物什仿佛蒸腾出了波浪和热气,摇摇晃晃,模模糊糊。五感变得迟钝无比,所有声音仿佛都若隐若现,零虫在一千重门外凄切地振翅,金吾卫的兵甲在千座宫殿之外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他想起两年前他满背是伤,趴在山上木屋的小床上听满山的松涛,山寺的钟声日复一日地敲响,像在招引远方的幽魂。他想起娘亲领着他走入山寺,弑心佛陀站在层阶之上,将通体漆黑的长刀“静铁”交在他的手中。

他忽然感到满身的疲惫。

沈玦穿出最后一针,打了一个结,用布吸干净夏侯潋身上的血,再敷上草药,用绷带绑住他的肩膀。

伤口都处理好了,他才有工夫擦脸上的汗,道:“好了。”

夏侯潋已经虚脱了,倒在床上低低地喘气,他扯出一个费力的微笑,道:“你看,少爷,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别高兴得太早,伤口若是感染了,一样救不了你的命。”沈玦把布巾扔进脸盆,盆里的水已经鲜红一片,仿佛盛了一盆血。

夏侯潋喘了会儿气,挣扎着披上衣服,道:“我得走了,少爷救命之恩,潋来日再报。”

沈玦把他按在床上,拧眉道:“你这个模样能去哪里?安心在这给我待着。”

“等住这间屋子的太监回来了,咱们就都暴露了,少爷,我不能连累你。”

沈玦挑眉,道:“你怎么知道这间屋子不是我的?”

“你的屋子不会这么臭。”夏侯潋笑道。

“放心吧,他回不来了。”沈玦脸色漠然,把被子给夏侯潋盖好,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药。”

夏侯潋察觉到什么,没有多问,只道:“你有没有他的画像,给我一份。”

“你要做什么?”

夏侯潋神秘地笑了笑,道:“你可知道伽蓝紧那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