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浮碧(第2/3页)

虽说是自己生日,朱凌锶也没有休假的意思,反倒是朝臣们都很善解人意,今天没什么大事,都意思意思便散朝了,皇帝就又去了文华殿。

谢靖如今,在刑部当管事的,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日日都到这边来报到,朱凌锶虽然觉得寂寞,也不能说什么。

他活了这许多年,也没有追求别人的经验,谢靖当了十多年的京官,一副恭谨持重的模样,其实内里,光风霁月,洒脱不羁。

这样的人,他想要什么,自然会尽力去争取,若不想要什么,便不愿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朱凌锶深知这一点,不得不愈加小心翼翼。

如今他的心思,也只有卢省知道,虽然知道,却说不上明白。

想要谢靖对自己的心思,便如自己对谢靖一样。

两心如一,别无所求。

朱凌锶叹息一声,拿起新发的邸报来看。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该回内廷了,卢省却说,有人求见。

他一脸喜色,又不说来者是谁,这般造作,叫朱凌锶无端羞赧起来。

来的自然是谢靖,他似乎来得很急,被太阳一晒,脸都红了。朱凌锶想想刑部官衙,到这里也说不上远,他这又是做什么去了呢。

谢靖抬头看了一眼,卢省早已悄悄溜走了,朱凌锶这才想起,谢靖今年的文房四宝,还不曾送过来。

“谢卿,”还来不及问时什么事,谢靖忽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朱凌锶看着,一脸疑惑,谢靖给他,居然带了个酒壶进来。

若是李显达,倒也罢了,谢靖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着实新鲜。

“皇上,这是太白邀月楼的‘三月春’,”谢靖已近而立,忽然做了这般孩子气的举动,他自己也很兴奋,本来眼神就亮,此刻更是如两颗星子一般。

他这般模样,光是看着,就叫朱凌锶晕陶陶。

在京中,即便不喝酒的人,也知道太白邀月楼“三月春”的名头,此酒虽名叫“三月”,却是说暮春熏风醉人之意,并不拘哪个季节。

据说,谢靖来会试那一年,蹭了李显达的酒,就是这“三月春”。

他一边喝着“三月春”,一边和何弦对对子。

还是在“三月春”的醉意里,邂逅了祁王。

一思及此,朱凌锶好奇地拿了酒壶,揭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

清香绵密,朱凌锶不好酒,闻到这味儿,不禁也跃跃欲试。

谢靖便又说,“皇上可不能小瞧了这酒,虽入口清香,却后劲极大,晚饭前让卢省给您斟上,小酌一杯,千万不可多饮……”

明明才是偷偷把酒带进宫的轻佻做派,忽然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朱凌锶假意扁起嘴,轻轻叹了一口气。

谢靖立时不说了,怕他不喜,便斟酌着要告退,忽听皇帝说,

“那朕便与谢卿一道饮了此酒,如何?”

想起谢靖在宫外那些浪荡姿态,朱凌锶便觉得他这谆谆教诲的模样十分可嫌,非要借机戳破不可。

谢靖没想这么多,他带酒进来,本就是想让皇帝高兴,既然皇帝有兴致,自然无从推辞。

于是君臣二人,便摆驾宫后苑的浮碧亭。

浮碧亭坐落在石桥上,桥下引来了护城河的水,有菡萏清芬,锦鲤嬉戏,晚风吹来,开阔洒落,令人心情和畅。

酒菜已经早已布置好了,四周点起宫灯,卢省把旁人都打发走,自己也远远去一旁守着,谢靖便先为皇帝斟了一杯。

又举起杯来,说了些祝皇帝千秋万岁的话,朱凌锶想,即便是谢靖,这种事情上也不能免俗,又想,千秋万岁只能是乌龟了,便轻轻笑起来。

皇帝素来端庄,这样一笑,便显出几分少年人的轻快。落在谢靖眼里,便想他面庞轮廓,清隽入骨,肖似先帝,眉眼间意态温柔,唇角的澄澈活泼,大抵来自先皇后了。

他心中颇以为然,不免得意,忽而再一想,这思忖已经是大不敬,该是自己饮了酒,便又有些没分寸,于是正坐起来,暗中自警。

朱凌锶看着宫灯下面,谢靖一派泠然风致,便喃喃说,

“千秋万岁,莫若心想事成。”

“皇上可是有什么心愿?”谢靖问得急,实是他心里最挂念的,便是这桩事。

先帝大行时,皇帝还是个小孩,从那时起,就一直认真努力做个好皇帝,先时谢靖不信他,没想到,朱凌锶却比他料想得好了太多。

只是他这些年来,着实受过不少委屈,除了自己,也鲜有人可以诉说。皇帝素来勤政,免不了常日忧心忡忡,每年入夏,又食欲不振,于是看着愈发勉强。

临近他生辰,谢靖便想着,要找个法子,叫他快活一些。

天子富有四海,谢靖弄不来什么新鲜玩意儿,想来想去,也只得一壶“三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