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痴鬼(5)(第2/2页)

从某种程度上讲,无崖子和顾安宁是一样的。

无崖子不怕顾安宁,甚至还想在他身上看到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让生命变得不再煎熬。

顾安宁低下了头,看着桌上的棋子。

房间里蜡烛的光芒不太明亮,暖黄色的光线下,莹润的棋子漂亮的不可思议,顾安宁甚至能在上面看到无崖子的倒影,却看不到自己的。

顾安宁说:“我知道,我还知道我是痴鬼。”

无崖子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从凳子上站起,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去休息了。”

无崖子走后,顾安宁重新面对棋盘,抬手拿起手边的云子,落在了棋盘上。

半个时辰后,顾安宁隐去身形,来到了无崖子的房间。

既然是鬼,肯定会有些不同寻常的手段。

朝着无崖子吐了口气,确定无崖子熟睡之后,顾安宁进到了他的梦里。

华美的府邸凭空出现,走廊上满是白绫,门前张贴着白符,中央大堂内停着一口檀木棺材。

若是段誉在这里,定然会发现此处与他呆过一夜的“顾府”简直一模一样,而这时宅院大门上的牌匾,确实“燕府”二字。

顾安宁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衣,面带微笑坐在凉亭上,无视了来来往往的下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青石板小路。

府邸里的其他人也像没见到他似的,径直离开。

过了一会儿,大堂传来凄厉的哭声,棺材被几个汉子抬起,沿着石板路送出,两侧是一对神色凄惶中年夫妻,男人抱着一座牌位,女人不停地拿帕子擦拭眼泪。

棺材最尾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情绪低沉,他远远地看着送殡队伍离开,不知该走上去,还是离开这里。

正犹豫时,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凉亭中的顾安宁。

男人快步走来,喊道:“燕凌!”

顾安宁微笑看着他,与白日里的偏执冷漠完全不同。此时的他,拥有了人的感情。

顾安宁站起身,行礼后回道:“无崖叔叔。”

“燕凌,你怎么会在这里?”无崖子问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府上挂好的白幡全都消失不见,来往下人们也收敛起凄苦的表情,甚至有说有笑,完全不像主人刚刚离世的样子。

无崖子再看向顾安宁,他依然神情温和,身上的黑衣却没有变过。

无崖子认出来了,他穿的……是寿衣。

“这是您的梦。”顾安宁道,“您应当已经见过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无崖子见多识广,也弄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

顾安宁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在无崖子询问后苦笑一声,“想必您看得出来,梦里的我与您见到的相差甚远。”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条青石板路,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人过来。

顾安宁接着道,“我死去多年,本不该留在人间。没想到却因为一点阴差阳错成了痴鬼,逗留了五十几年。”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对方既然已经开口,想来无崖子有帮助他的能力,他曾把这位后辈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如今更是有帮助他的意图,在顾安宁请求之前,无崖子主动问道。

“陪我下一盘棋,痛痛快快地、畅快淋漓地对弈一局。”顾安宁道,“他与我并非一体,他是我的执念,将我束缚在人世间。只要执念得到满足,我自然可以离开了。”

无崖子不太相信,因为先前他问的时候,顾安宁给出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无崖子道:“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记得你的家人和事迹。你确定一盘棋,就能令他满足?”

“我既不是他,又是他。他不了解我,我对他却异常熟悉。他很单纯,所求不过一个‘棋’字而已。我死后,父亲母亲送来的上好棋具已是天下少有,五十几年来,他日夜钻研,对于棋谱的执念一样不深刻。他从头到尾无人陪伴,所求不过一个对手而已。”顾安宁道,“无崖叔叔棋艺精湛,定能做到,让他放下执念。”

两个顾安宁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编出来的人设也有漏洞。他没有燕凌的记忆,以燕凌的身份坐在这里,也是通过无崖子的只言片语猜测出来的。不过无崖子的注意力并不在人设上,让顾安宁松了口气。

无崖子思考片刻,对黑衣青年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顾安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燕凌多谢无崖叔叔。”

说完身形渐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