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第4/5页)

马尚书一家之前遇大赦还乡,挂了虚衔,却也不能回京,更不能亲自回击这些弹劾他的文章。但他是太子的外祖,比起本就只是四品出身,在朝中毫无存在感的国丈更堪为皇亲国戚的标杆。

这些或真或假的外戚便举起为马尚书的大旗,或递帖子,或当面拦人,拿着那些引用马尚书为例的弹章向太子告状:这群御史只为沽名钓誉,全不体谅太子的难处!他们不想想他们一再弹劾马尚书,惹得圣上想起旧恶,迁怒太子又当如何?

他们还盼着太子替他们做主,可太子就只默默听着,不肯替外祖翻案。且原本该是他们当中一员的东宫李良娣之父李佥宪竟背叛他们,追随桓凌递上了请辞折子——连内容都抄他不少,只差了没攀扯外戚而已!

太子也竟对此听之任之,不挽留这位爱妾的父亲一下,更不问那些交章弹劾他亲外祖的御史。

不只太子良娣之父请辞,过不多久,李阁老亦上了一道自请致仕的折子。

他是鲁王妃的祖父,但鲁王已出镇泰安,他这皇室姻亲的身份其实不会碍着他在内阁做事。且他数十年兢兢业业,功劳卓著,任谁弹劾也弹劾不倒他,亦没有人敢上本弹劾这位阁老。

他要辞官,就是自己动了心要辞官。

大郑立朝百四十年来,一向联姻高门,厚待姻亲。虽然不曾出过前朝那样的外戚之乱,但对于他这样书香世家出身,凭文章、才具入仕的人来说,没有外戚的朝廷才是最好的朝廷。

如前朝皇室子弟就多联姻武将人家,“厚其禄而薄其礼”,没有能掌权理政的外戚,这才是他理想中的朝堂。

只是后来他自己的孙女选作皇子妃时……他年老恋权,竟未能急流勇退。而今见桓凌与宋时这样的少年人都能不计自身前程,一心只要为大郑剪除外戚专权的祸患,他这上司前辈实觉羞惭,不堪再为内阁学士。

——桓凌还算个正经皇家姻亲,宋时只是跟他成亲过日子,就要避这外戚之嫌,自请辞官,他这正经的皇子妃祖父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中枢!

李阁老一心请辞,吕首辅、张次辅却怎能看着他致仕,轮番劝他:“咱们大郑素来从四品以上人家选秀女,照此看来,满朝皆是外戚,难道人人都要辞官了?那朝廷还有什么人可用?此事须得徐徐图之。”

何况宋时也不是因为嫁了桓凌才要辞官的,是他想要辞官,桓凌陪着他请辞,顺便上一道本劝谏天子少任外戚才是。

那两个孩子为的是到各地勘探矿产,兴工业,弄化肥,将大郑境内都弄成汉中府那样才要辞官。你一个阁老、尚书,在位时能匡衡天下,回乡后只得写写书、教教弟子,辞官有何意义?

李阁老没叫他们劝动,反倒越发坚定了辞官之意:“他们少年人都不恋栈官场,一心只想为朝廷、天下做事,临辞官也不忘了上一本奏书请圣上弃用外戚,我一个快七旬的人还留恋什么?”

那两个人一个三元及第,一个是太子妃嫡亲胞兄,若留在朝中,过不上十年二十年就能熬到一二品,或者还可入阁也未可知。而他已过花甲,就是留在朝中,过不几年也该告老了,剩下这几年又能做出什么值得一书的事迹?

不如索性拿这几年尸位素餐的光阴,试一试憾动大郑皇室婚姻旧制!

他年纪虽迈,写文章却不逊于人,也不用抄那些御史的文章,运笔如飞,不到半天便写出一篇辞情并茂的乞骸骨疏。

他是当朝阁老,户部尚书,写出的奏章和御史弹章份量自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桓凌这位太子姻亲也远及不上他。

阁老的辞本深彻入骨,都察院的弹章纷飞似雪,那些沾了“外戚”二字边儿的大臣都心中惶惶,央着太后、太妃、妃嫔、公主的亲眷哭到了圣上面前。

他们可不敢担擅权之名,他们也愿意辞官以示清白!

幸而圣上还怜惜他们,并未轻易允许他们离朝,反而安慰众人:“朕岂不知卿等忠心?桓卿自有他的心意,言官弹劾大臣也只是恪守本职,朕却没有强改祖宗家法之意。卿辈只管回去用心做好自己的差使,不可胡思乱想。”

不光宽慰他们,还将弹劾他们的奏章都打回去,稍稍压住了都察院弹劾之风。这些或亲或疏、或真或假的皇亲国戚才松了一口气,吊在半空的心稍稍落下。

然而不久后第十一皇子福王成婚时,圣上指给他的王妃却是一名京畿指挥佥事之女,不仅是武官出身,且非世禄之家,只是个四品小官。

圣上安慰他们再多,也比不得这桩婚事中透露出的心意:如今在朝的外戚还不至于立刻下马,可圣心已被桓凌、李勉的辞表及众多言官的弹章劝动,要开始压制外戚了。而太子那里……本就是太子妃嫔的亲长先辞官,太子的无为便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