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目录

会试红榜帖出后不久,便有报子手抄了新举子的姓名、籍贯与名次, 往各县报喜。宋县令从宋时出门便苦等着省里的消息, 九月中一道喜报送上门来, 竟说他儿子中了福建省解元,喜得老大人险些厥过去。

他儿子竟中了解元!

他们一家如今是父子四举人了?

他和长子、次子都是年复一年地应试, 终于磨出了举子身份,名次也不甚靠前。这小儿子偏有出息,头一次参加乡试竟然就中了!还中了福建省的头名解元!

他家祖坟一定是冒青烟了!

不, 他家祖坟冒青烟还不够, 一定是桓先生英灵不散, 跟着桓通判来到福建,保佑他们时官儿了!

……回头要不要让儿子捧着师父的牌位认个干爹?

他自从出门之后, 一向被儿子管惯了, 什么事都得等宋时回来商量。因此心中虽然涌动着千百条念头, 也没自做主张, 只给儿子写了封信,叫他跟桓凌商量一下是认义父还是给桓先生立个长生牌位。

他运笔如飞, 刷刷几下就写完了给幼子那封信, 又另拿一张白纸函套装了喜报, 让驿站尽快寄回去, 给家里人沾沾解元的喜气。

宋时在省里吃完鹿鸣宴, 恰好收到宋大人从武平来的家书。他看着纸上满篇迫切的思念之情,想想自己这一年忙着复习,的确没怎么回县里看老父, 也生出了满腔归思。

至于认义父这事,他们家人说了不算,还得看看桓房师长了辈份之后愿不愿意再把辈份降回去。

他便袖着这封信去找桓凌,让他也看看宋大人这安排可不可行。

桓凌看了一眼,嘴角便有些抽搐,将信纸按在桌上,对宋时说:“你能考中解元就是先父这个业师的荣耀,是我们桓家的荣耀。先父在天之灵得知了定然和我一样欢喜,不要你感谢,更不消什么长生牌位。不过宋世叔这番真心也不好驳了他……”

他父亲的灵柩牌位都在京里,没有空口认义父的,“不如与我义结金兰,先认做兄弟也是一样的。”

宋时沉默了一阵,神色僵硬地说:“你要非得认我当弟弟……那也回京里再说吧。咱们大福建的义兄弟关系……”

不太纯洁。

桓凌纯洁又正直地看着他,含笑问道:“福建怎么了?咱们是结义的兄弟,不是结契的兄弟,又不是将你记到我家黄册上,你还怕我骗了你解元公做家人去么?”

要记也是记到族谱上做内人,这么亲的弟弟怎么舍得做家下人。

桓凌越是这么坦率,宋时不知怎地就越发心虚,轻手轻脚地把那封信纳回袖子里,跟他提了提要回去看老父的事。

桓凌更是大度地劝他:“你不必在府县两地间来回赶,回县里稳稳当当地歇几天,就叫人给你收拾冬衣和纸笔书册,趁天还不冷早些准备进京。”

二月初九就是会试,早些上京,到京里安稳复习几天才能考得更好。

他忍不住抚了抚宋时的鬓发,看着他说:“你是福建省解元,入京后想必各路人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加珍重。”

时官儿这回得要独自上京,确实不够让人放心,但幸好他争气,考了个解元回来。他一个北直隶人考了福建省的解元,必定引得朝野瞩目,就是有人要害他,也得想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桓凌一面想着,手便从他鬓边掠过,穿到颈后压了一下,将人压进自己怀里。

宋时失措地叫了声“师兄”,他却没像平常一样放开手粉饰太平,而是将双唇压到他耳边,含笑问他:“咱们都要结义兄弟了,不叫声大哥来听听?”

不……我真叫了我大哥得吃醋啊,你这岁数也就是个三哥。

宋时紧张得满脑子胡思乱想,屏息收腹,推着他的手臂往后撤身。他退一步,桓凌却往上进一步,将他紧紧困在手臂间,叹道:“这一别还不知几时才能再见面,咱们兄弟再亲近一回罢。”

宋时叫这句话说得有些不落忍,也抬手环住他的后背,低声劝道:“桓老大人心里惦着你,早想把你弄回京了,你以后就安心做你的阁老府公子吧,别在外头奔波了。我就是会试中了也不一定能当京官,那时不知该发到哪个县里,又不知三、六、九年后换到何处……难道你以后总跟着我调换任职的地方么?”

桓凌轻描淡写地说:“若是调换不了,我便辞了官给你做个幕僚也无妨。这些都是我该想的事,你不须想,只要想着怎么考好明春的会试就是了。”

宋时听着他执拗得有些天真的话,不由笑了笑:“你呀……你真要想帮我,不如回去跟你祖父和解,叫阁老关照关照我这小小新人,我还能去个好地方做官。”

桓凌道:“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若有机会还京,与你同殿为臣,一定不再寻外放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