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88章(第2/4页)

“然而有一天,这个晋阳公子却骤然变样,不仅变得宽厚仁慈,温文尔雅,而且惊才绝艳,令满朝文武无不侧目。他提出边关戎植、土地变革、抗旱十三辙、秋冬粮食两耕法等等国策,为我大天启朝国泰民安、民众富庶建下不世功勋,可就算如此,朕仍然没有待他好。”萧宏铖的声音无比倦怠,带了深重的悲伤和苍凉,缓缓地道:“由始至终,朕看着他心力交瘁,看着他挣扎求生,朕却不施加援手,因为他是朕的小玩意儿,便是为朕而死,也是理所当然。”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愧疚和懊悔,摇头道:“朕没有待他好过,无论是作为皇上,作为主子,还是最为叔父,作为情人,朕从来没让那人过过一天舒心畅快的日子。到得最后,他终于到了强弩之末,身子再难大好,心,也给催逼成灰,朕想的却仍是,如何将他纳入后宫,锁进高楼,让他夜夜承恩,将他占为己有。”

萧宏铖抬起头,看着沈慕锐,淡淡地道:“沈盟主,晋阳公子便这么被朕生生毁了,便是他自己没有服毒,他中的毒,也已深入五脏六腑,神仙难医,这毒是朕授意底下奴才下的,可也是在你眼皮底下,在你默许之中下的,咱们俩都有机会能让他不死,可咱们都以为无关紧要,咱们,都错过了。”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只问你,他是墨存,对不对?!”沈慕锐心中发慌,指着林凛吼道。

萧宏铖目光哀伤温柔,看着林凛,微笑道:“他自然不是。晋阳公子讣文朕亲授翰林院撰写,昭告天下,他的灵柩早已葬入皇陵,这一位,怎会是墨存呢?”

林凛浑身一震,抬起脸,惊喜地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看着他,目光中似喜还悲,柔和地看向自己,小心地道:“这位小公子宛如故人,朕,见了,寥寄哀思,心中甚慰。不知,不知可否告知性命表字,你此番救驾有功,朕,朕”他语气一顿,喉咙竟然有些哽噎,半响才道:“朕回京之后,定行封赏……”

林凛注视着皇帝,与他较量多次,这竟然是首次不带敌意,不怀警惕地打量这位君王。他淡淡一笑,道:“在下姓林,单名为凛,去凛冽岿然之意,表字无字。”

皇帝含笑颔首,道:“林公子人物非凡,朕赐你明德二字,敕封明德公子,享宗室子弟俸禄,你若愿……”

白析皓毫不客气打断皇帝,道:“我家凛凛志不在此。”

皇帝垂头,黯然道:“无妨,只盼你高兴便好。”

林凛见皇帝此状,虽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可却觉皇帝此刻有说不出的萧瑟寂寞,心中却有些难受,正待说什么,却闻得耳边一声疾风,再听得白析皓一声怒吼,却觉胳膊一痛,已被沈慕锐强行拉入怀中,林凛又惊又恐,喝道:“沈慕锐,你快放开我!”

白析皓被沈慕锐一掌推开,嘴角已然沁出血来,此时却不管不顾,扑了上去,沈慕锐一声冷哼,单手揽着林凛,终身后跃,一脚飞去,白析皓不躲不闪,竟视那踢向檀中穴的一脚为无物,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被踹开,沈慕锐对他恨不得挫骨扬灰,手一举,冰魄绝焰神功便要使出补上一掌。林凛大惊失色,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怒喊道:“沈慕锐,你敢!”

沈慕锐一顿,收回掌力,抱住林凛,微笑道:“你说不杀便不杀,我总是听你的话。”

林凛急欲奔到白析皓身边,却被沈慕锐死死抱住,哪里挣脱得开,眼见着白析皓脸色煞白,捂住伤处,冷汗涔涔,不觉心痛如绞,喊道:“析皓,你,你没事吧?”

白析皓勉强抬头,笑了一笑,正待答话,却一口鲜血先喷了出来,林凛愈加惶急,使全力要掰开沈慕锐的双臂,眼中已经带泪,大喊:“放手,沈慕锐,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沈慕锐臂膀一紧,将他整个身子板了过来,怒道:“你为了他要瞧不起我?墨存,你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给你赔了罪了,咱们回去后,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你到底要气到何时?”

林凛大怒,一巴掌甩了过去,重重打在了沈慕锐脸上,沈慕锐一呆,随即板过他的脸,将他狠狠抱入怀中,深吸一口气道:“你连我的名字都叫了出来,这下还怎么装不认识我,怎么装不是墨存?你摸着你的心问问,真的忘了我么,忘了咱们以往的快活日子?忘了崖底定情?忘了我们约好七八十岁,还同闯江湖么?若你打我能解气,我让你打!墨存,只是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这样,我心底受不住啊。”

林凛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奔回白析皓的身边,闻得沈慕锐这番话,心下悲凉,与沈慕锐共处的往事骤然涌了上来;狱中初见,把酒言欢,同看日出,崖底缠绵,这人本是自己来这时空认定的第一个挚友,第一个爱人,这人,本来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深情,多少爱恋,为了他,曾经放下自己的坚持原则,曾经如初恋少男少女那般随对方喜乐悲欢,曾经以为真的就能风雨同舟,生死契阔。这些事情,即便物是人非,却也不能全然无视,全然当作事事已休。他垂下挣扎的臂膀,幽幽叹了口气。沈慕锐大喜,抱着他颤声道:“墨存墨存,我知道错了,我往后再不会欺瞒你任何事,再不会令人欺凌到你头上。那刑堂执事已被我远远发配,此刻只怕早已死在朝廷兵马之下,我,我回去就拜你为副盟主,当日水陆道场上为难你的那些人,再不会为难与你,你放心,你先前住的屋子,还在,你喜好的东西,我都让人干干净净收着,墨存,跟我回去好么,墨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