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国师(第2/3页)

好友压低声音,叹道:“有些话,我等可说不得。严兄,明日……还需谨言慎行啊。”

举子间的交谈讳莫如深,但当今朝政如何,人人却都是心中明了。

十八年前,先帝驾崩。临终之际,得天授神眼,窥得天机,见金光耀世,有神明转世而生,当立国师,以全天下之心。

新帝文煦寻得神明,为安阳侯之子陆沉渊。陆沉渊幼年即入宫,入钦天监修习道术,天资纵横,十岁祈雨免天下大旱,十五岁登天机台,取代当代国师行祭之礼。因前国师闭关悟道,不理凡俗,加之陆沉渊造福于民,功在社稷,遂被皇帝文煦奉为国师,去年寒食登位,入主天机台。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眼中的一切。

但严子棋却很清楚。这与他年纪相当的陆沉渊世子,自始至终不过是新帝文煦的傀儡罢了。

神权凌驾于帝位之上,这是哪个皇帝可以忍的?说不定,就连老皇帝开神眼之说,也只是新帝所做的一个踏板,只为了大权在握,将国师之位,变成囊中傀儡。

可眼下看来,新帝或是作茧自缚了。

陆国师长大了,已然不是可任人摆布的傀儡,而是一头亮出了獠牙的狼。

金銮殿,今科殿试。

严子棋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陆国师。

他与他一般大的年纪,却看起来更加威严,更加有气势。他身披白色道袍,不显沧桑,却自有一股飘渺灵动之意,神色端肃,面容似乎总是笼在一层若有似无的烟雾之下,看不真切,但一双眼却黑沉沉的,令人望之心颤。

严子棋抬袖研墨,温和从容的眼神扫过四面,却蓦然一顿。

视线相对。

陆沉渊脸上的烟雾刹那散开,露出一张英俊而年少的脸,略带几分促狭的调笑,他对严子棋弯了弯唇角,黑沉神秘的眼瞳中金光一闪而没。

心神一颤,便陡然乱了。

严子棋看着那双眼,真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等到再见时,是天穹日朗,一声声传喊穿透辉煌的金銮殿与绵延的汉白玉阶。

“宣新科状元严子棋觐见——!”

常年病弱的帝王高坐龙椅,其旁珠帘垂坠,一座玉石堆砌的椅子隐在其内。一道出尘的身影若隐若现,有锋锐的视线射出来,压得严子棋心头微跳。

文煦掩着嘴咳嗽了几声,道:“严爱卿才学过人,不知……”

“陛下。”

珠帘微晃,里面的人肆无忌惮地打断了文煦的声音,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探出,掀开珠帘。

身着道袍的青年缓步走出,步步逼近严子棋身前,面目模糊,声音却冷漠而讥诮:“什么时候我大岐,娼妓的儿子也做得状元?”

严子棋蓦然抬头,脸色苍白。

冰凉的手捏住他的下颔,将他的脸硬生生扳了起来。

“国师!”文煦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怒斥一声,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内侍忙上前搀扶,却忽地惊慌大喊:“陛、陛下……您吐血了!”

一时间,满朝惊惶。

皇帝重病,卧床不起,朝政由太子主理,太师辅佐。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人都嗅到了别样的气息,自危而难保。无人察觉到,这一切的□□,新科状元郎严子棋,早便消失不见。

“子棋,你看。”

纱幔低垂,危楼高耸,四面的风声夹杂纷繁落花荡入白玉台上。

月光清泠,勾勒出两道纠缠交错的身影。

天机台卦盘破碎,黑白棋子零落满地。

一只手从后解开一段轻纱,令严子棋重见光明。

明亮的烛火晃了满眼,他被压在地上,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得不仰起头,从天机台空无一物的顶端望向无垠星空。

“高高在上的地位,绝世无双的道法……”沉哑的男声压在严子棋的耳边,带着狠戾的意味,“这些都该是你的,我的大功德之人。但眼下,阴差阳错,它们却全都是我的。子棋,你恨吗?”

“国师大人……”

严子棋平复着喘息,艰难道,“这些都是你的。没人会抢,没人会质疑。你已经拥有凌驾于世间一切的地位,还不满足吗?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你可真蠢。”陆沉渊失望地叹了口气,慢慢退开。

严子棋半合的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微芒与喜意。

但没容得他的欣喜真正凝聚起来,一双手就掐住了他的腰,错落而疯狂的吻落下。

陆沉渊笑了起来:“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子棋,就算你真是个蠢货,就凭你是大功德之人,我也放不得你离开。若有人看出来了你的身份,那我这个国师当得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么大一个把柄,我当然是要放在自己手里,掐死……碾碎才对。”

他握过那只攥紧了纱幔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下,然后用力,一根一根,捏碎了严子棋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