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很需要你

夕阳把影子拉长,地面晒得滚烫,两旁的香樟树叶油亮,不远处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远处的群鸽发出悠扬的声音,披着晚霞归巢。

那是2002年的夏天。

“就这一次。”钟恺凡如实交代。

钟灿虚惊一场,拍着胸脯表示:“那好办,你还有直的机会!”

钟恺凡没理他,跨上自行车,飞似的消失在拐角处。

“等等我——”

钟灿在后面追赶。

那会儿北京孩子没人把男孩儿之间的感情往那方面想,不过话说回来,钟家能发展到现在这样,在地产界好歹也能叫上名,真有人对钟恺凡视而不见?何况,他本人就足够优秀。

所以,钟灿觉得自己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

车子路过五道口的时候,钟恺凡的心咯噔了一下,这里变化太大,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痕迹,崭新的高楼林立,马路纵横交错,隐约看到不少留学生。

他记得那时候,他、钟灿、林远,经常来这附近吃东西。

“快到了。”肖正的声音把钟恺凡的思绪拉回。

钟鼎恒骨子里是个读书人,不喜欢过分浮夸气派的场面,更懂树大招风的道理,能低调的尽量低调。车子进入小区后开始减速,停在了一所独立的别墅门口。

外观上看,没那么扎眼。

肖正跟司机打招呼,“麻烦等会儿把行李拿上来。”

“好的。”司机应声。

钟恺凡已经很久没回这个家了,陈设跟从前差不多,深棕色的楼梯蜿蜒直上,整体看上去简洁而不失稳重,客厅的电视机、沙发倒是换了。

“钟先生在书房。”肖正提醒道。

钟恺凡点头,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肖正心会神领,“夫人今天不在。”

视线忽然有些恍惚,深棕色的木门让人觉得格外沉重。

钟恺凡敲门进去,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挡住眼皮,听见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恺凡,回来了?”

书房里一尘不染,父亲钟鼎恒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桌上摆了一株滴水观音,空气里隐约闻见碧螺春的香气。

“爸。”钟恺凡低着眉眼。

钟鼎恒手上挂着吊水,护士在一旁拔针,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坐。”钟鼎恒抬了抬下巴,他今天穿了件中式棉麻衫,显得很亲切。

钟恺凡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眸光清亮,看着父亲精神尚可,忽然松了口气。

“今天就咱爷俩儿。”钟鼎恒正眼瞧着自己的儿子,外表自不必说,但身上似乎多了一种疏离的气质。

“您好点没有?”尽管他厌恶被人安排生活,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仍保持最基本的敬重。

钟鼎恒晃着脖子,声音散漫,“老毛病了。”说着笑出声:“喝茶。”

“您平时注意保重身体,没什么事情,我就不在北京多待。”

钟鼎恒的右眉微微挑了一下,“刚到北京,也没好好吃顿饭,到说起这些了。”

钟恺凡没应声。

其实他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有敬重的一面,也有不齿与愤恨的一面。

钟鼎恒看着儿子疏远的态度,语气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我再发病的时候,还能不能醒过来见你。”

医护人员敲了敲门:“钟先生,该吃药了。”

“稍等一会儿。”

钟恺凡这才明白,为了见自己,钟鼎恒特意提前出了院。

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可是这个家恐怕容不下他,他也过不了自己那道坎。

“晚上在家休息。”

“不。”钟恺凡本能地拒绝,他害怕看见与

钟灿有关的东西、面对继母陈丽。他仍记得陈丽当时发了疯似的,恨不得把他撕碎的模样。

如果死能换回钟灿,他有什么不可以。

“爸爸现在只剩你一个儿子了……”

这句话如同致命的一击,准确无误地锤向钟恺凡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退无可退。

“人老了,心肠就变软了,最近我老是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爸觉得很愧疚,其实陈姨也知道,小灿的事情不能完全怪你,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除了‘爱’能支撑人走下去,‘恨’其实也可以。”钟鼎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虽然竭力保持坐姿,但仍显得有几分佝偻:“我很需要你,恺凡。”

“你有什么条件?”钟恺凡碰了碰茶杯,水已经变温了。

“条件?”钟鼎恒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的条件就是没有条件。”

“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而且马上也要毕业了。”

“我可以等你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但是你也要清楚,如果接手钟氏产业,有些事情你必须从头开始,打碎你之前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