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华的禁地-圣水

无煕殿

赤金镂花香炉中焚着百合香丸,青烟缕缕直上,弥散在屋内的角落中。

黄花梨木翘头案上,铺满文房四宝,岚卿站在桌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着毛笔。宣纸上的字体柳骨颜筋,却比往日的潦草许多。岚卿望着自己的字,叹了口气:“心不静,今日怕是写不出好字了。”

雕花木窗半掩着,窗外桃花被风卷进屋内,零零散散洒落在窗框上,洒落在红木躺椅上。他放下笔,翻看着一些名人的书法,而翻着翻着,却翻出一张已经发旧的宣纸,上面画着一幅画,一个竹签上,串着许多圆形的果子,果子外包裹着一层糖皮——

岚卿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它,咽了口唾沫,眼神有些暗烈,流露出凡人的渴求。冰糖葫芦啊……熟透的山楂剔了核,煮好的糖水浇在上面,晶莹嫣红如同琉璃,轻咬一口,冰糖薄脆,粘着牙,再咬下去,山楂的酸味盈满口中,全身都会随之酥麻。酸甜交融在一起,美味可口。

他承认,他想吃糖葫芦了,也不知陶小夭近日有没有去买,他自己想吃了却也不好开口,更不好下山去买。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有个人像陶小夭一样待他好,两个人还经常一起下山买糖墩儿。

脑海中那孩子天真的模样如同墨汁一样在宣纸上散开。多久了,多久都没有再想起那个人,只是那新收的徒儿总是会让他看到那人的影子。

“砰”的一声,有人将门踹开了,岚卿赶忙将画着冰糖葫芦的纸张混在名人书法中。而后,他恢复往日的面色,抬起头看见的是满脸堆笑的陶小夭。

陶小夭脑袋上顶着个木盆,左手扶着木盆,右手拿着用纸包好的糖葫芦,脸上挂着笑容,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不就寝?顶着木盆做什么?胡闹。”

陶小夭将头顶的木盆放在书桌前,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岚卿,笑盈盈的说道:“师尊别生气嘛,你看我刚给你买糖葫芦回来。”

岚卿俊美的下巴绷出冷俊倨傲的线条,重提紫毫,没有看向陶小夭:“为师不饿,你想吃自己吃便可,若没事便出去吧。”

陶小夭发现了被岚卿藏起来的糖葫芦画,便从纸张里将它小心翼翼的抽出,一边看一边挑眉道:“啊,师父你也不用望梅止渴嘛,我这不是给你买回来了吗?以后您想吃就知会我一声嘛,想吃的东西吃不到,多难受。”

岚卿闻言,手一抖,好好的一个字就这样废了。他脸色微变,放下毛笔背过手对陶小夭嚷道:“胡说!那并非是为师所画!——那是……夙子翌的笔迹!”

“是吗?”陶小夭坏笑挑眉道:“那我就给酒鬼去了。”

岚卿恨恨的瞪着她,眼看到手的糖葫芦又要没了,心底急得火烧火燎,半响后,他坐回太师椅上,不看陶小夭,心灰意冷道:“去吧。”

陶小夭见岚卿如此,便也不调侃了,只知趣的说道:“那我把糖葫芦放这了,师父愿意吃便吃,不愿意吃就扔了。”陶小夭不解,素日来吃得嘴边染了糖渍都浑然不知的师尊今儿个怎得如此矜持,看来那别扭性子又发作了。

陶小夭蹲下,不由分说的掳过岚卿的腿,岚卿一惊,猛得抽开腿道:“你要做什么?!”

陶小夭抱紧岚卿的小腿,对他道:“师父别动!这是我烧的水,听说泡脚可以解乏。”

岚卿抬着的腿僵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陶小夭紧紧抱着,仰着头望着他,眼里满是期盼。岚卿凝视了她半响,叹了口气,任由她替他脱了粉底白靴和白罗袜。

陶小夭仰着头,眼底满是笑意。

“舒服吗?”

“嗯。”

“我以后经常给你洗好吗?”

“……好”

岚卿伸出手拍了拍陶小夭的头,道:“今日你这般殷勤,莫不是又惹了什么乱子?”

陶小夭白了他一眼。她没听出,岚卿其实在和她开玩笑呢。

“师父,给你讲个特别逗的事儿,小时候村里人说有个傻子,见了人就抠人肚脐,我特害怕,就用狗皮膏药贴在我肚脐上……最后撕下来连皮都掉了……哈哈,笑死我了”陶小夭自顾自的捂着肚子笑得流出眼泪。

其实,陶小夭的模样比这笑话好笑。

岚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胡说,哪会有那种人。”边说着,岚卿边换上他的罗袜和鞋。

陶小夭在书桌前凑上去看岚卿的字,道:“师父,你为啥喜欢写字画画?”

“书法丹青能修心。”

“啧,修了一百多年了您那脾气我看也没见小。”

岚卿没搭理她,将染了墨痕的纸撤去,重提紫毫,新濡香墨,缓缓落笔。笔体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岚卿衣袂一甩,优雅收笔,八个大字赫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