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2更) 姮姮,能把孩子生下来……

姜姮怔愣看着他, 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些讶然,不信他竟能将事情做到这地步。但很快这份讶异便消弭于无, 只剩下阒黑暗暗的一片,又想通了,他这个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她低下头,拧眉看自己的小腹,目光淡漠至极。

梁潇在旁端凝她,只觉那张小脸苍白憔悴,锦被下露出的一截腕子纤细易折,整个人看上去那般娇弱。

好像一件稀世精美的瓷器,光华流溢, 却有种容易被打碎的脆弱感。

他喟叹:“你太瘦了。”

姜姮恨恨地想:瘦才好,带不住这孩子才好。

梁潇捏了捏她的下颌,道:“以后每天三膳我都陪着你吃,这身子骨要尽快补起来,我们暂时不离开襄邑,免得长途跋涉再累着你。”

姜姮本恹恹的, 听到他说不离开襄邑, 脑子里的一根弦骤然绷紧,本能得觉出这是关键讯息。

她想起了崔元熙曾经对她说过的, 要把梁潇永远留在这里。

她心中怨念至深, 原本因为犹疑而摁压下去的杀意再度浮上来, 她装出一副倦怠的模样,随口道:“这孩子要带十个月,难不成你要在襄邑再住八个月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姜姮明显感觉到梁潇那双幽邃眸子中遽然闪过什么, 极深的一片阴翳,稍纵即逝,令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想起了那一年,梁潇护送她从闽南回金陵,一路上他总是在危险来临时格外警醒,好像他天生对浮埋于身侧的凶险就有着超出于寻常的敏锐感知。

梁潇抚着她的手,温柔道:“那也未尝不可,我在哪儿,朝廷就在哪儿,天下风云就在哪儿,金陵不过一个空壳子。”

这话中既有柔情万种,亦有豪气云天,若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只怕要沉溺在这权臣的宠爱中了。

姜姮似是而非地问:“难道你还想做皇帝吗?”

梁潇笑了:“怎么,姮姮对凤位有兴趣?”

姜姮望着帐顶痴愣:“我喜欢的是纵马驰骋的原野,是自由自在的烟火人间,那四方城,那宫闱,在我看来就像是个牢笼,我可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甘为权柄而你死我活,得到了权柄,不是自铸藩篱,把自己困在其中了吗?”

她正正经经地说话,梁潇也收起脸上戏谑笑意,认真地说:“姮姮,我与你说实话,我是爱权势的,从我少年时,我便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我渴望有朝一日位极人臣,搅弄风云,让这世间再无人敢轻视我敢欺辱我。”

“可是,我并不快乐。”

他握紧她的手,淡淡道:“我不快乐,这八年里,我好像没有哪一天是快乐的。我甚至想起少年时我护送你从闽南回金陵,那一路我们守礼教、守男女关防,甚至连并排着走都不行。通常是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记得你那时候喜欢穿红色锦裙,于人群中格外鲜亮耀眼,我就那么跟着你,跟着你,那个时候我就想,要是这条路一辈子都走不完该有多好,我就跟你一辈子。”

回忆起往事,梁潇脸上依稀有了几分少年飞扬熠熠的神采,“现在想想,那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姜姮想起那一段,想起了那条艰难漫长的归途,想起归途中的场场凶险和梁潇的数度舍命相救,不禁动容,冷硬的心悄然爬上几道裂隙,露出些柔软。

她歪头直视梁潇,似是而非地道:“那我现在带你走,离开这名利场,你还愿意跟着我走吗?你舍得下手中的权柄尊荣吗?舍得下摄政王的名位吗?”

梁潇不答,但在静默中,眼底一现的光亮正慢慢熄灭暗下,寥剩余烬。

姜姮把手从他的掌心间抽出来,笑说:“你看,你根本就舍不得。现在的摄政王和从前的辰景,根本就是两个人。你为什么不快乐?是因为你太贪心了,享受着摄政王的好处,又想要辰景的快乐,那怎么可能呢?有些东西是只属于辰景的,不属于摄政王。”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梁潇,道:“我累了,想睡,请你出去,还有,你身上的熏香太浓,我闻着恶心,烦请你整理干净再进寝阁。”

身后安静许久,梁潇突然说:“姮姮,也许你不知道,我也不该旧事重提,可我想我得说。当年新政党伏诛,斩杀辰羡时,是崔元熙监斩。”

他拔高声调:“记住,是崔元熙监斩。”

这句话落地,才传来衣衫相互摩挲窸窣的碎响,她似乎听见一声极浅淡的叹息,紧接着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姜姮手心里凉汗黏腻,僵滞许久,才找回来一点点知觉。

摄政王妃有孕一事迅速传开,姜姮收到各世家精心呈送的贺礼。父亲和兄长也来看她。

梁潇在知道姜姮有身孕后,加快了为姜家平反的步伐,已于三日前恢复姜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姜墨辞又是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