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意料之外

周遭忽静了下来, 沈云亭屏息望着嘉禾,心下忐忑,浓长的眼睫微微颤着。

越简单的人的心思他越难猜透。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嘉禾道。

西北夜风刮起沈云亭身上衣袍, 凉意席卷全身。

嘉禾道:“重生了可是过去的伤痛不会因为重新活过来就消失不见。即使重新活过来, 我还是那个我, 没有变得更聪慧更美。”

“那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嘉禾抬眸望向沈云亭,“我想是有的。重新活过代表着我还可以重新选择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若是我愿意选择你,一定是我从心里接受你,而不是因为强迫、同情、不甘、仇恨,只会是因为你值得被选择。”

沈云亭轻声“嗯”了声:“那你愿意吗?”

“我……”嘉禾正欲开口,不远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嘉禾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 瞥见一截灰色衣角, 红着脸掩唇咳了几声。

骆远拄着拐杖嘿嘿笑着走了上来:“不好意思,路过打扰了。”

骆远的时疫已经痊愈,在战场上受的伤也渐渐开始恢复。

“伤兵营缺人少, 我先去忙了。”嘉禾低头抿唇窘迫地跑开了。

沈云亭扫了骆远一眼,凉飕飕来了句:“你路过的可正巧。”

骆远白了他一眼,拄着拐杖慢悠悠走了。那眼神仿佛在告诉沈云亭, 他就是故意的, 偏要给你使点绊子。

军中时疫比想象中更严重,因着感染时疫的多是带伤的士兵,用药需更谨慎, 恢复也比寻常人要慢。

嘉禾每日起早贪黑,煎药配药,替伤兵包扎伤口,忙得连话都顾不上同沈云亭说。

另一头, 沈云亭收到了来自突厥亲王和密州永安王的回信。

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永宁侯营帐内,沈云亭问永宁侯恭声问:“密州援兵已在赶来的路上,若是有了密州的援兵,岳父觉得我军能有几分胜算?”

永宁侯驻守凉州二十年,论对凉州局势和敌我两边兵力的了解程度,无人能出其右。

永宁侯神色凝重道:“七成。”

沈云亭深思片刻后问:“如若战败,岳父以为最坏的处境是什么?”

永宁侯直言道:“屠城,生灵涂炭。”

沈云亭默不作声沉思,永宁侯上前拍了拍沈云亭的肩膀。

沈云亭一顿,却听永宁侯道:“放心,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突厥人野蛮残忍,骨子里带着侵略性和征服欲,一旦城破,屠城是必然,越是拼死抵抗,突厥人杀得就越狠。”

“如若到时真的抵挡不住。”永宁侯抬手取下头上将军战盔郑重道,“我便以凉州主帅之名,靠降突厥。”

“输死抵抗固然气节可追,可赔上凉州几十万人的性命去换一份气节,这些人中间有尚未经人事嗷嗷待哺的婴孩,有对未来充满渴望的少男少女,有含饴弄孙守着家门的老者……这些人都死了不值当。”

“我嘛一条老命,在战场上捡回过好几次命,这些年算是多活的,赔了也就赔了。小禾有你,景玄也成家了,陛下看在我永宁侯府多年功绩上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永宁侯说得轻巧。一生杀敌铁骨铮铮,最后双膝屈服于敌人铁蹄之下,保住了全城人的命,等来了援军,自己却因屈辱以身殉国。

沈云亭想起了前世保家卫国驰骋沙场的永宁侯,到头来却落得埋骨他乡受千万人唾骂的下场。

他沉下眼道:“我们会渡过难关的。”

至少现在还有七分胜算。

军中悄然准备着大战的来临,嘉禾一头扎进了伤兵营里,沈云亭忙着排兵布阵。骆远伤刚好便投入了前线阵营,扬言要亲手灭了突厥亲王的气性。

康复的伤兵越来越多,密州的援军也在赶来的路上,日出日落,一切皆在稳步行进。

到了第九日,清晨时分沈云亭便派人在军营门前守着等着密州军来会师。

可没等到半个人影,到了夜里从密州传来了一份紧急军情——

密州军路上突遇地震,山石封路需绕道前行,耽搁数日。

这便意味着,凉州失去了援军。

刚才收到密州军的急信,守城门的将士急跑着来报——

“前方来报,突厥亲王带着二十万大军压境了。”

我军能战者尚只有七成,算下来不过十五万将士,原先十成兵力尚不能敌,如今堪堪只剩七成,胜算可想而知。

没有退路,整个凉州已被逼至绝境,唯有殊死一战。

城门外突厥铁蹄踏来,全军戒严。

西北狂风卷沙,扬起的黄沙席卷着马蹄,声势浩荡,如巨浪翻涌着沙海。

城门之上埋下数千防御兵。

沈云亭站在城楼上,由上而下俯视着突厥亲王。

突厥亲王一身战甲有备而来,他望向沈云亭:“看来沈相今日是不打算交付议和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