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日历(第3/4页)

她将最后小半本日历放在戏本子之下:方才苏培盛说起万寿节,宋嘉书就在出神,若是她没蝴蝶掉自己的未来,那么今年,不会再有万寿节了。

而自己再回来的时候,也不会是贵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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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圆明园冬暖夏凉,实在是休养的好地方。到了圆明园没两天,便是怡亲王的忌辰。

五月四日当天,皇上没有再召什么道士算什么出殃,或者再去守着哪片云彩,而只是独自在怡亲王仙逝的别有洞天馆呆了一日。

入夜,苏培盛来请的时候,宋嘉书都料到了,来衣裳都不用换就跟着苏培盛来了九州清晏。

皇上没有坐在屋里,而是坐在庭院中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清茶。

宋嘉书请过安后,也坐下来,跟皇上一起看夏日晴朗的夜空,颇有些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感觉。

皇上忽然道:“朕虽是碍于规矩,不能去涞水陵墓亲自祭一祭十三弟,其实除了规矩外,朕也有些不敢见他。”

宋嘉书转头看着皇上,就见不知何时起,皇上两侧的头发已然雪白,倒是垂下来的辫子,因梳理时会编入假发,所以还显得黑些。

皇上没在意她的目光,只是继续道:“你应该不知道,朕不是这些年才开始服用丹药的,其实朕从刚登基不久,就开始研究丹药了了,不,应该是更早,早在潜邸时,朕对此就很感兴趣。”

“九年前,朕处置年羹尧、隆科多和老八老九这些人时,朝中事儿实在太多,让朕恼火的事儿也太多,每日都觉得疲惫不堪,所以第一次用了丹药。那时候,朕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且精力十分充沛,通宵批奏折也不觉得累。”

“后来,十三弟发现朕在用丹药,就死活劝谏,大有一种朕不放弃吃丹药,他就不干总理事务大臣的架势。朕当时也不过偶尔一用,后来想着忙过了那阵子,不吃也罢,朕就把丹药赏给了田文镜,之后没再用。”

宋嘉书想了想去岁过世的田大人,觉得他有点惨。

皇上的目光望着天空,十分专注,似乎那里有着他全部逝去的亲人。

“弘历弘昼没说错,十三弟生前不信丹药之道,一直劝谏于朕。朕也相信,十三弟若还在,依旧会劝朕不要用丹药。”

宋嘉书看着皇上,问出了很久以来的疑问:“那皇上为什么这么笃信丹药之说?”

皇上摇摇头:“不是信,是没法子。十三弟走后,朕大病了一场,心志也有些颓丧,只觉得为了这些朝政累死了十三弟。”

“但再如何,也要勉强振作,若朕垮了,这天下万民怎么办,才整治了一半的朝廷怎么办,所有的一切就都要荒废了,于是朕逼着自己起来。朕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些折子。再也没有人能帮朕了,再也没有人能让朕信任的将事情全权交给他。”

“朕只有自己,日复一日批着那些奏折。”

“后来有一天,朕突然就觉得胸口憋闷,眼前的字都发花,头也发胀,只觉得疲惫不堪。”

“那会子,只想要躺着歇着。可朕是皇帝,笔下那向朝廷要粮米赈灾的折子,关系到成千上万条性命,朕怎么能倒下?”

“后来朕想起了丹药,也用起了丹药,这一用就到今日——朕已然没法在不用丹药的情况下集中精神批折子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对所有抨击他丹药的人,都只能冷漠回绝。

他总不能说,不是这些道士攀附富贵要贴着皇上,要蛊惑皇上服用丹药,而是皇上离不开药物了。

宋嘉书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皇上,若是旁人臣妾不敢说,可若是怡亲王,他必然会理解您的全部苦衷。您实在不必觉得,不敢见王爷。”

皇上侧头看了看她的面容:“可朕有时候在想,当年朕第一次以太过劳碌为由吃了丹药……正是从那以后,十三弟做事才越发周到勤谨,许多事都是拼了命的去做,甚至手里的差事越攒越多,以至于有人诋毁他热衷权利,要做一人之下的王爷,揽事揽权。”

“可十三弟还是这么做。”

“朕想着,他就是不想朕再劳累过度以至于服用丹药吧,可在他呕心沥血,早早离世后,朕却不得不再用上丹药。来日九泉之下,朕又要如何见他。”

这回便是宋嘉书也无言以对。

好在皇上也没准备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答案。

他只是又将目光转移到夜空中,望着星辰璀璨,轻声道:“十三弟临走前,问朕他做得好不好。”

“可朕如今又要去问谁呢。”

这一晚,皇上坐到更深露重,这才回屋内去,也并没有叫宋嘉书留下,仍旧是自己在九州清晏独自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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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五月里,因怡亲王和太后的忌辰,别说九州清晏了,整个圆明园的宫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犯一点错误,引得皇上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