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帝后(第3/4页)

对普通官员来说,宁可得罪上司,也不愿意得罪一个医术高超专治妇儿的太医,说不得哪一刻家里就有人要救命呢。

吴太医的日子,据说过得比在宫里还滋润,而且心情也放松了,起码脑袋没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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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自打怡亲王过世后,皇上除了在曾静之事上格外用力之外,还化身为佛学大家,为好几本佛经做了批注,甚至自己也出版了几本。

可以说从雍正八年的端午节,从夏转冬,这半年的时间,皇上一直沉浸在出版各种书籍上。

甚至因怡亲王从前管过传教士的工作,皇上还允许传教士出了两本外文书。这些时日来,除了做皇上,雍正爷的心思就投身了艺术和宗教的怀抱。

直到皇后的病情迁延不愈,才把皇上的心思拉了回来。

皇上虽这些年跟皇后离心,但只夫妻二字,就与别的不同。且太医屡次来报,皇后于病榻之上,哪怕昏迷中,翻来覆去也总是念叨着弘晖的名字。

对皇上来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的长子。当时八岁的弘晖夭折的时候,皇上何尝不是惊痛莫名。

如今见皇后为此缠绵病榻,皇上也难免伤感。

这一伤感,又想起今年是皇后的五十周岁整生日。只是皇后生日很不巧,是五月十三日——五月不但是太后薨逝的月份,今年五月初四怡亲王还仙逝了,皇上哪里有心思给皇后过生日,五月里当真是全民悲痛月。

皇后的生日,皇上也只让内务府循例送去了过生日的份例就完了。这会子想来,皇上也觉得有些简薄了。

于是时隔几年未踏入钟粹宫的皇上,便动了去探望皇后的心思。

只是这一见皇后的病容,皇上不免有些惊动:其实任什么好人,病上大半年,也都是要没法见人的。

且皇后原本就是五十岁的人了,此时脂粉不施,病容憔悴,露出了明显的老态。皇上除了担忧外,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伤感:从皇后身上他也照见了自己已经逝去的光阴。尤其是十三弟去后,皇上每日对着镜子,都觉得比之前白发更多。

雍正爷也是略通医术的,就见太医每旬给开的药方里,加了越来越多的补气的药物,药材配比当真是一次比一次更复杂。

大婚的时候,两人还都是不满十五岁的少年少女,这么快,已是近乎四十载过去了。

皇上只念及此,就多了几分心软,这些年对皇后积攒的不满暂且放下了。

他伸手免了皇后要起身行礼,皇后却避开了皇上的手,仍旧在床上双手交叠,做了个福身的样子才罢。

两人生疏了多年,一时相对静坐,也是无话可说。

皇上便叫了太医过来,再次询问皇后病情。

新任的太医院判只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心思郁结不能解,只将心思放宽些就好了。”皇上虽皱眉表示不满,但想想三年内已经干掉了两个太医院院判,顶尖的大夫又不是大白菜,扔一颗地里还有无数颗,再裁就没得用了。

于是皇上便也只挥挥手让太医下去了:“好生用心当差。”

新任朱太医颤抖着走了。

见皇后始终神色恹恹沉默无语,皇上便挥退下人,准备与皇后说些体己话。

赤雀等人忙都退了下去。

室内只有夫妻两个彼此对坐,一个靠在床上厚枕上,一个坐在圈椅上。

案上的香炉白烟渐弱。

皇上沉默半晌,开口道:“皇后,朕知你这回起病原是为了念着弘晖,既如此,朕将谦贵人的阿哥交给你养如何?”

皇后欠了欠身子,只是淡淡谢恩,然后道:“皇上,臣妾已经老了,便是皇上的恩典,也实在没有精力养育一个年幼的阿哥。”

“老了”这两个字,有些击中皇上的内心。

皇后见皇上有些怅然,便道:“皇上近来忙碌,阿哥出生后一直搁在圆明园,皇上也极少见到。不如皇上给小阿哥起个名字?”

皇上想了想,开口道:“弘曕。”

晖为太阳之光,曕也可为日光,这两个字其实是意思极相近的,皇上以此为名,也算是记着弘晖了。

皇后听了这个名字,也觉得鼻子微微一酸:“皇上赐名,谦贵人必然欢喜。”

这就是皇后的性子,她总不说是自己欢喜。

皇上见皇后不能养育弘曕,便道:“你病中想必思念家人,若是有想见的女眷,便宣进宫来即可。”

皇后的阿玛和额娘都已经过世,皇上也早按着皇后生身父母的例赏过,故而只说乌拉那拉氏旁的女眷。

皇后神色微微一凝:“皇上这般说,臣妾倒想见见弟妹。”

皇上自无不准。

准了此事后,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实在是多年彼此生疏,并不知从何说起。

皇上又坐了一会儿便准备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