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第2/3页)

另有各邻邦使臣送上来的稀罕贡品,皇帝极重孝道,最好的都先紧着给慈宁宫先挑。

可太后没那个心思,她连各宫妃嫔都不再见,皇后也只在初一十五能上前来略表孝心,如今还能自由出入慈宁宫的,也只有嘉远侯夫人。

静默半晌,皇帝站起身来,“既母后困乏,儿子亦不多扰了。”

太后垂眼没有抬头,指尖捏着盏盖,拨去上头漂浮的茶沫子。

皇帝阔步超外走,手触上珠帘,方听见太后曼声说:“往后,皇上不必来了。”

皇帝怔了下,旋即面上浮起一抹冷嘲。“母后不愿见朕?”

他回过头,有些愤怒地道:“母后可还记得,朕才是您的骨肉至亲!”

太后饮了茶,缓缓放下茶盏,她始终带着温笑,只是那笑容冰冷极了,“皇上是皇上,是真龙天子。皇上更是这天下之主,用不着瞧本宫的眼色。”

皇帝抿了抿唇,几步踱到炕前,“母后这是要为了一个外臣,与朕离心?您这是要拿母子之情,来逼迫朕?”

“他不是外臣。”她淡淡地说,“他是璧君的骨肉,是皇上的外甥,是本宫的外孙。皇上,璧君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皇帝垂下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太后枯瘦灰败的容颜,他说不出话,他当然知道,璧君的死是母亲心里解不开的结。

可要成霸业,岂能妇人之仁?这是帝王之术,母亲难道不懂?为了所谓亲情,难道就任由虢国公府收尽人心?难道他还不够窝囊?外头是怎么传的?说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尽是陆家出的力。他是天命所归的英明圣主,夙兴夜寐治理天下,一切本该就是他的,不是用淮阴公主的婚姻换来的,更不是用陆家的功劳换来的。这是他本该得的,这天下本就是他的!

“母亲又要旧事重提了吗?朕究竟要背负这个罪名多久?朕又快活吗?难道中宫皇后,是因为朕格外心爱才册立的?难道后宫里头那些个妃嫔,都是朕的心头爱吗?朕这辈子就全凭喜好,为所欲为了吗?生在天家,这就是天家的命!母后您呢?您走上这个位置,手上没染过血吗?您没试过背叛相信您的人吗?大家彼此彼此,有什么好说?难道朕治理天下,还要事事都求所有人高兴不成?”

太后被他说得连连气喘,一口气没提上来,呛得猛咳几声。皇帝住了口,忙拿起茶盏喂到太后唇边。

太后按住他的手,抬眼盯视着他关切的眼睛,滚滚热泪从她眼底漫了下来,“皇儿……”

她握住他的手,悲凉的祈求。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就当母后求你,求你最后一回。母后会劝他交还兵权,……你容他活着,行不行?”

她握得越发用力,强忍住咳嗽,期冀地望着他。

“行不行?皇儿,行不行?”

**

噩耗传来的时候,明筝正在灯下做绣活。

明日就是除夕,陆筠入宫奏事,被留的迟了些。冬日天黑得早,屋里早掌了灯,整个正月都不能用针线,她想加紧把给陆筠绣的一件儿里衣做好。

赵嬷嬷进来时,脸色是惨白的。

“奶奶,快收拾收拾,进宫去吧。”

她怕小丫头太慌乱,不放心,自己亲自进来告诉明筝,希望奶奶别太心焦。

明筝怔了下,几乎立时就懂了。

她还捏着针线,坐在那儿定定望着赵嬷嬷。

赵嬷嬷走过来,夺过她手里的东西,将件石青色的夹袄披在明筝肩头。

“外头落雪了,地滑得很,奶奶仔细脚下,着人搀着,可不能急。”赵嬷嬷嘱咐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希望她记着,别慌神,伤着摔着了可不得了。

明筝眼泪滚滚而落,但她没时间哭,她得入宫去。

她站起身,被赵嬷嬷拉住胳膊,“奶奶,您慢着点儿……”

明筝点点头,抹去不住漫上来的泪水,任赵嬷嬷替她戴正了头冠。

扶着瑗华瑗姿的手到了二门,二夫人、四夫人等已候在那儿了。

“阿筝。”彼此都没什么寒暄的心情,沉默地携手上了马车。

北风呼啸,裹着鹅毛大的雪片子一重重卷过缦帘。

朱红色的宫墙映在雪下,翠的琉璃瓦,红的墙,白的雪,相互映衬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可这美景无人欣赏,才过天街,就听见一阵压抑的低哭。

夹道上挤满了人,外命妇们、宫人内侍、各宫妃嫔,皇子皇女,一重又一重。

慈宁门下水泄不通,不知谁喊了声,“嘉远侯夫人到了”,众人让出一条道来,正前方立着身着官服的陆筠。

她朝他走去,腿发软,一步比一步艰难。

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的表情,不敢去想象他该有多伤心。

他没说话,只沉默的等她走到自己身边。他们的身影被掩映在人群之中,论身份,还不到他们进去面见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