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她一直防备着, 恐惧着。

害怕有些事一旦揭开那层朦朦胧胧的窗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陆筠说完,脸上那重不自然的神色一点点淡去。

他心中所有的顾虑、担忧、踯躅、害怕, 在这一刻化作为坚决、笃定。

“侯爷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么?”她转过身,硬起声音道, “今日事出突然, 我知非侯爷本意,这些话,我就当作从来没听到过, 还望侯爷尊重我,也尊重您自己。”

陆筠立在门扉之下,撷玉阁芳草萋萋,花枝满墙,他嘴角噙着一抹淡而微涩的笑,“明筝, 我并非一时激动胡言乱语。我只是想告诉你, 无论发生什么, 你不是孤立无援。”

如果今天真的过不了这关, 他会牵着她的手, 大大方方告诉全天下,是的, 他爱她, 无怨无悔, 此生不变。如果擅闯灵武堂是死,那他定然引颈就戮,绝不蹙一下眉头。只要能保住她,死又何惧?

明筝抿了抿唇, 耳中听着这些话,她该严厉斥他无礼,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按照她既定的身份、性格、处事方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该发生才是。她恪守着礼教规规矩矩活了一辈子,婚姻中不被爱重也便不再期待能得到幸福,毕竟老一辈的人也都是这样一世一世过来的。那些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情爱在她生活中从来不是必需品。她可以一个人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胡思乱想,没时间自怜自艾伤春悲秋,也许但凡她更能忍耐些,甚至不必和离,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她终究也是个寻常的有血有肉的人,幼时也曾幻想过这样深而动人的爱恋。

她如此干枯孤寂的活到今天,难道她不曾想过找个人,依靠一瞬,哪怕短暂……

从发觉陆筠的心意至今,她一直在徘徊挣扎。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他能给予什么。

可她真的能再去期待一个男人,能再去渴求一段爱吗?

她早在那些被风雨侵袭的日子里,为自己的心灵筑起了铜墙铁壁。

不去奢想,才能不受伤害。

她分明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陆筠注视着她,她单薄的肩膀瘦弱的脊背,她柔弱的长发纤细的脖子,她只是个走在天日下如履薄冰般活着的小女人。如果可以,他想拥住她,告诉她,她可以再试一回,可以试着再去相信……

明筝咽下舌根的苦涩,仰起脸,面容上那抹哀戚在瞬间消弭而去。

回过头,身后重门空寂,了无人影。

只余繁花满目,夏阳晴艳,温暖的日光洒下来,照在人身上,却让明筝觉得那般冷。

他不忍强逼她给一个答案,甚至不忍瞧她窘。

明筝扶着花墙,一步步顶着日光缓慢地走出去。

**

门前,身穿婢女服色的梁芷薇焦急地等待着。

今日所行,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搏命。

成,她便是风光无限的虢国公府女主子。

不成,她便只能身如浮萍,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远远的,她见男人颀长的身影从对面而来。此处是侍卫轮值必经之路,嘉远侯今日只要出现在绾心月苑,就必然会经过这条路。她等候许久,只待此刻这一时机。只要贴上他,抓住他一片衣角,她就会立即嚷开来,把自己栽给他。

上回在梁家书轩,她原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那时明筝拦住她,告诉她要学会爱惜自己,不可拿清白去赌前程。当时她觉得羞赧,不堪,可此刻她只剩下无尽的悔意。她就不该听从明筝的话,若照着二哥的计划行事,怕是她早就做了嘉远侯夫人,承宁伯府也许还是承宁伯府,而不是如今这个乌云罩顶捉襟见肘的破落空壳。比起身份地位,比起余生的尊荣富贵,脸面又算什么?夫妻感情又算什么?这段时间她瞧的冷眼够多了,她的委屈受得够多了。她不要在这样下去,她要为自己搏个未来。

陆筠行至廊下,面前忽然扑出个女人。

他下意识顿住步子,蹙起长眉,——今日麻烦事一桩又一桩,他实在厌烦至极。

“陆侯爷!”

梁芷薇急步冲上前,停在他面前铿然跪了下去。

“陆侯爷,您可还记得臣女?”

“臣女乃是梁家长房四女,是承宁伯梁少轻的嫡出闺女。太后曾意属臣女,臣女与您在宫中相见过……”

“侯爷,自打宫中一见,臣女心中就有了您,旁人再也不能入得了臣女的眼,臣女病了,病的厉害。”

“臣女自知家中麻烦事多,令人烦忧,如今不敢强求侯爷另眼相待,只求侯爷瞧在臣女一片痴心……臣女实在不想被家里硬逼着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若侯爷不肯怜惜,臣女只有死路一条。”

她边说边哭,说着,还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绫来,“侯爷,臣女对您是真心的,哪怕为奴作婢,也只想和您在一起。只要侯爷见怜,臣女可以不要名分,求您瞧在臣女这份爱意上,救救臣女吧,否则、否则臣女只有一死,方能成全这片真心……侯爷,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