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粱粟米饭、黄焖冬笋、油盐南……(第2/3页)

陈壮早就看中了那黄焖笋,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冬笋干在热油中舒展开来,浸润了糖浆与酱油的浓郁滋味。

此刻尝一口,柔韧、劲道!

冬笋的鲜与黄焖产生的甜糅杂起来,散发着酱香气息,叫人欲罢不能。

陈壮惊呼一声:“乖乖隆地咚,这可比樊楼里的肉不差。”

又夹一筷子石花菜,脆生生的口感沾染着辣滋滋的红油,刺激着口腔分泌出更多的口水,他忙就一口黄粱粟米饭。

这一吃便又是一惊,黄粱粟米一向滋味粗糙,可被这小娘子做出了清甜滋味,粒粒分明,叫人忍不住又夹起一筷子。

不亚于白米饭!

他索性一口菜,一口饭得吃了起来,到后来疯狂扒拉进嘴。

没出息!陈牙婆白了儿子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慈姑回到适才的小窝棚,便有个小娘子名唤三娣的递过来一碗水,小声道,“院里有个水井,我偷舀的。”

慈姑接过那碗水,感激地冲她一笑。她们两人这些天被拴在一处,多了些同仇敌忾的情谊。

她大口大口喝水,三娣闻了闻空气中飘来的饭菜香,羡慕道:“你整治得一手好茶饭,当真厉害!”

慈姑冲她抿嘴一笑:“却也不难。横竖现在无事,我细细说与你听。”说罢便一一道来,“你呀先将干货泡发,而后掐一小把嫩嫩的南瓜花,下锅焯水,捞起,撒一把细盐,将油在锅里走了一遍,便泼在白色的细盐粒上,“刺啦”一声,盐粒被熟油溶解,散发出阵阵香味。”

“估摸着这时候石花菜与冬笋亦泡发开了,将石花菜和冬笋一起焯水后,先将石花菜切开,倒些香醋,撒一层切得细细的芫荽,再舀一勺红汪汪的茱萸辣油,红绿交杂,说不出得好看。”

听到这里三娣不住咽口水,慈姑也有些饿,索性描述适才做饭的过程画饼充饥:“最后一道菜黄焖笋就简单些,将冬笋细细撕成条状,再用小火炒制冰糖末,直到熬成焦褐色的糖浆后才将焯过水去掉涩味的冬笋干扔进锅翻炒,再加些酱油上色,而后盖上锅盖焖煮,待笋干吸收了汤汁香气后便再出锅。”

三娣不住惊呼,她出身农家,从未见识过这般厉害的厨艺,也不知同为被卖之人的慈姑是如何有这一身本事的?

慈姑也惆怅看向高高院墙外苍狗白云。

她本是户部尚书黄瑾之女,奈何家族败落,还好有忠心耿耿的奶娘救回她,又带回眉州老家悉心抚养。

奶娘丈夫开着脚店,家底殷实,她寻常假扮作男儿与奶兄一起进私塾,休沐了便在自家脚店帮忙,学得一手好厨艺。

可惜奶娘夫妇相继病逝,隔房的叔伯觊觎康家资财,便将她和奶兄康大松提脚卖了。他们被牙婆辗转卖了好几次,机缘巧合居然又回了汴京。哥哥在他们下船时便被人买了去,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

两位小娘子各有各的心事,却没注意到有辆镶金嵌宝的华盖马车从院墙外粼粼而过。

马车中坐着两名男子,一人年纪长些,大约二十出头,他身着月白色竹叶纹直裰,头上插一枝乌檀木发簪,生得蔚若春华,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姿则虎体猿臂,显见得是一名美男子。可是举止间自有一段天然高冷,眉目间嘲哂豪桀,流露出些许的清冷似冰,叫人不敢直视。

与他相对的另一名则十五岁年纪,身着大红直裰,额侧编一绺碎发,挂着玛瑙珠子,玉容银面,唇红齿白,此刻正撇嘴生气:“十一叔,非是我任性,翁翁先前将我与黄家定了亲,后来黄家出事又转而与琅琊王家定亲,我好比那铺席上的猪肉,一物两卖,怎能不逃跑?”

被称作十一叔的男子伸手端起一碗清茶喝一口,不咸不淡道:“宝轩,生为大家弟子,受家族恩泽自然便要回报,濮家保你富贵,你岂有白受之道理?”

见侄子扭头不听,他慢条斯理道:“单是这马车四壁包着的蜀锦一匹就可以卖二十贯②,够许多小户人家一年吃用。”

又悠悠然将车帘掀开指着外头道:“乡间百姓遇上年景不好卖儿鬻女,这二十贯便能买一串,《梁书》有云:人便如树上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有道是‘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④。’,你我幸运落在了茵席上锦衣玉食,可你想过不曾:若是你不幸落在了粪溷里,又一定比那些贱民过得好么?”

宝轩这才有些动容,嘴上却还要讨些便宜:“那……那我可以归家,不过——进了家门,十一叔你可得在我爹前头帮我说些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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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飘起巷子中各家的饭菜香,饥肠辘辘的三娣拼命想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与你相处这一路,却不知你会做饭。也不知你是怎来这么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