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晚晚真是狠心。

音晚愣愣地看着他, 娟秀的眉宇细微蹙了一下,在他目光灼灼地注视下,勉强轻牵了牵唇角:“我自是挂念舅舅的, 舅舅一切可安好吗?”

耶勒笑道:“都好。”

两人站在临水石矶上, 并不狭窄的一处地方, 音晚却无端生出了逼仄之感,她赶在耶勒要说话之前,朝青狄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快扶我下去啊。”

耶勒嘴唇动了动,眼见青狄拎着衣裙顺湖边石径爬上来, 只有面带失望地退到一边。

耶勒得封监国, 平安归来, 总算是件好事,他吩咐厨房准备丰盛膳食,与苏夫人及音晚吃一顿团圆饭。

苏夫人食素, 厨房变着花样做了一桌素菜,另温一壶蒲桃酒, 搁在耶勒手边。

两道菰菜与莼羹做得极好, 连近来胃口不佳的音晚都吃了小半碗。耶勒如往常那般爱操心爱张罗, 对苏夫人嘘寒问暖,接替了侍女之责亲自给母亲舀羹添箸。

当着苏夫人的面,耶勒不大同音晚亲近,一整顿饭下来至多只是嫌她太瘦,劝她多吃。

宴席散罢,音晚回到卧房, 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花穗儿已将妆台收整利落,从耶勒送来的珠宝首饰中挑了几件常用的金簪及翡翠镯子,剩下的都登记造册存入了箱箧中。

音晚随意拿起一只金镶玉花卉纹镯把玩, 指腹轻轻抚过鎏金纹络,歪头冲青狄道:“你觉不觉得舅舅很奇怪?”

青狄还未说话,花穗儿抢先一步道:“哪里怪?可汗对姑娘最好了,什么好的都拿来给姑娘。”

音晚无奈笑了笑,心道人各在其位,所有的好都该是有限度有分寸的,都该符合彼此之间的关系。

但花穗儿年纪小,又素来单纯沉不住气,音晚也不准备同她多说,吩咐她去乳母房里把星星抱过来。

她走后,音晚看向青狄:“你觉得呢?”

青狄沉眉思索了许久,道:“奴婢觉得可汗是有些奇怪,就拿白天来说,奴婢一直看着姑娘,那临水石矶宽敞得很,姑娘就算脚底打滑也不至于会掉入水中,可汗表现得过于紧张,又好像……”

“好像什么?”

青狄咬了咬下唇,脸颊浮起两团烟霞,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出来:“好像他故意想上前去抱您。”

音晚摩挲玉镯的手陡然一滞。

自从她离开长安,迢迢千里辗转他乡,舅舅一直爱护她疼惜她,给了她父亲一般的关爱,她不愿因自己的敏感多疑而亵渎亲情。

可疑心一旦有了,就像春天迎风生长的草籽,抽芽窜高,再也不能视若无睹。

音晚思忖了许久,决心试探一下。

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春雷滚滚,电闪轰鸣,大雨滂沱而下,到清晨朝阳微熹时,雨势才减弱,水滴顺着飞檐淅淅沥沥,一点一点打在青石砖上。

耶勒陪着苏夫人在斋堂礼佛,他虽然不信,但多年来侍奉母亲于近前,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朝向佛龛,阖眸诵经。

音晚差遣侍女去通报,未及,侍女便来请她进去。

耶勒搀扶着苏夫人起来,亲自给她擦汗,苏夫人刚一坐定便问音晚:“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星星还好吗?”

音晚回说:“乳娘刚喂过奶,星星现下正睡着呢。”

苏夫人点了点头,便再无话。

音晚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瓯,分别放在耶勒和苏夫人手边,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前些日子舅舅送了我许多珍玩首饰,我每日里要照看星星,戴不了这许多,放着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就让底下人收整了起来。”

她一抬手,青狄便领着侍女搬进来几只大箱子。

“舅舅拿回去赏人吧,放在外甥女这里也是浪费。”音晚言辞婉转,表现得娴雅得体。

苏夫人本正捻动佛珠,垂眸默念经卷,闻言抬头看过来,见着那半开的楠木箱子里堆放着各式首饰盒,螺钿的,珊瑚的,髹漆的……虽未见里头真容,却也能想象得出音晚口中的“许多珍玩首饰”到底有多少。

她歪头看向耶勒。

耶勒的脸色难看至极,阴沉如外面的雨天。

他不说话,音晚也不说,安静坐在苏夫人身边,绞着手里的帕子。

沉默良久,耶勒道:“好,既然你用不到,那我便拿回来了,倒是我考虑不周。”声音淡淡,毫无波澜,也辨不出喜怒。

音晚起身,温顺一笑,朝着他和苏夫人鞠礼:“如此我便不打扰外祖母和舅舅了,星星这会儿大概也醒了。”

耶勒沉着脸不说话,倒是苏夫人道:“你快去吧。”

音晚顺着回廊走出很远,才止住步子,轻轻呼了口气。

回到自己房里,星星果然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翘着小脚,攥着拳头。

他早产了两个多月,身体本就不好,又因为年纪小饮不得药,只能由乳娘喝药,化作乳汁喂给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