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Ballade·Op.63(第2/2页)

听着楼下那些不安分的调侃的哄闹,肖邦心里越发不舒服。

李斯特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性一起出现在音乐会上,光这一幕就能养活巴黎一大半的撰稿人了。唯有欧罗拉左手上一闪而过的反光,能稍稍安抚他的心,平和他的情绪了。

场内的喧闹久久不停。他看李斯特和欧罗拉对视一眼后,无奈地敲了两下琴键,转过身子。

手指竖在匈牙利人充满诱惑的唇上,他无可奈何地对观众比着带着宠溺和讨好的噤声手势,引发一大阵女观众们的尖叫声后,场内终于迎来安宁。

波兰人的指尖被捏得发白。

果然,这个混蛋就该被扔进塞纳河,洗涮上二十遍。

音乐会的主角刚刚收回魅力将目光专注在钢琴上,就有人飞速从台边窜到钢琴前,往少女的钢琴上摆了一大沓乐谱。

欧罗拉似乎刚准备下键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这似乎是个意外的安排,至少原本的流程里绝无此项。在李斯特错愕和愤怒的眼神指责下,翻谱员才在瑟瑟颤抖中离场。

肖邦见李斯特似乎发起脾气来,他依然盖上琴盖,默声注视着欧罗拉。

匈牙利人很讨厌演出钢琴上放上乐谱,和他同台的人也要迁就他的规则。

嘲讽的冷笑浮现在波兰人嘴角。这恐怕是这场音乐会背后的人安排下去的,他们可以信任李斯特,但无法去相信一个陌生的女钢琴家。

你会怎么做呢?

肖邦盯着欧罗拉的背影,虽然唇线紧绷,但目光里满是温柔。

刷啦——

倒吸凉气和压抑的惊呼声伴着纷飞的曲谱悠悠在音乐厅中飘荡。雪片式的五线和音符里,有一只高扬的迷人右臂。曲谱被她扔向身后,自信和张狂令她宛如一朵带刺的玫瑰,绽放在那些被决绝抛弃、似雨般洒落的乐谱里。

肖邦无法形容他瞬间停滞的心脏,而后下一秒的跳动,令他浑身震颤不已。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欧罗拉,和他认知相悖,是礼仪理智之外的自由狂放,却令他格外心动。

琴键被奏响,伴奏是那些纷扬的纸片的飘落声。

等它们如尘埃落定般躺在音乐厅的地面上,那个在埃拉尔钢琴键盘上释放音乐的女钢琴家,耀眼到不忍叫人别开眼睛。

……

一开始,欧罗拉弹第一首的时候,因为乐谱这支插曲,并未教人注意到她的演奏。似乎乐谱飘完,等听众们发现音乐会似乎开始时,第一曲便结束了。

一个呼吸后,她开始了第二首曲子,甚快板里快速平稳清亮的音符突然就抓住了听觉。而后进入悠扬的风景里,从第三首曲子开始,听众便任由收取用音乐带领他们游历。

第三次停顿,第四首奏响,标准的李斯特的音乐风格在少女的指尖绽放开来。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主题,人们才恍然发现,这个女钢琴家已经把李斯特的练习曲集按着顺序弹了三分之一!

没有停止的趋势,因为少女又以单手控制着多声部,把钢琴上的音符触碰成一片连绵不绝。

上、上帝啊,第五首李斯特了,不、不会吧?

巴黎又出现钢琴狂魔了吗——从来没有人——连匈牙利人都没这么做过,这个叫“欧罗拉”的年轻人,是要把李斯特的练习曲从头至尾背奏一遍?

不少人因这疯狂的猜想而捂住心脏,原本并未将这个女新人放在心上的乐评家们此刻因不断增加的曲序而陷入癫狂。

少女似乎不知疲倦,那些教众多钢琴家垂足顿胸的技艺高山和乐谱深海,在她指尖流畅悠扬顺畅得宛若自主呼吸一般。那绝不是粗制滥造的演绎——和李斯特被人一样华丽绚烂无比,却每一个音符都激越到可以振奋灵魂,温柔得可以化开心里的坚冰。

就像肖邦在弹李斯特一样。

不,就是少女本人在弹李斯特——这些细致的处理的确像波兰人的诗意,娴熟而炫目的技艺几乎让人将匈牙利人和她重合。但她没有肖邦那般鲜明的波兰味,也没有李斯特那样不可一世的锋芒。近乎太阳和月亮之间,温柔细腻的,华丽精彩的,她就是她自己而已。

带着回忆的单纯与温暖的雪,童稚的简单与纯洁停落在键盘上。

休止,终止。

少女不止坐在钢琴前,更坐在月光和阳光下的雪色里,仅仅一个背影,却美到言语的极致。

你见过有人从头至尾,完美地演绎李斯特的钢琴练习曲吗?

这个叫“欧罗拉”的女钢琴家,或许就是个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