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Prelude·Op.26(第2/2页)

打开信纸,中年人连呼吸都哽在鼻腔里。

——f.liszt。

竟然是弗朗茨·李斯特!

他不信邪地抓过第三封信,眼中狰狞着红丝,满面疯狂。

——f.chopin。

这怎么可能,肖邦从来巴黎起,协会里见到的他写的推荐信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撑着桌子都止不住的颤抖,中年男人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一个腰缠万贯的钢琴制造商,一个万众瞩目的钢琴天才,一个从不多言的沙龙王子……眼前这个女人何德何能,能拿出几乎让巴黎惊呼的推荐信。

如果这还称不上份量,那举荐的章程可以直接从巴黎音乐协会废除了。

疯狂令人失智。

中年人一想到那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不禁内心天平再次倾斜。

——以最坏的恶意,攻击一位未婚的淑女。

“小姐,拿到这个,您付出了什么,年轻的身体吗?这里是神圣的,音乐不容玷污。”

男人响亮的声音在协会大厅回荡,所有人的震惊目光都被汇聚在此。

“道歉,先生,您这是污蔑!”

少见的,少女的反驳愤怒却克制,但掷地有声,直直撞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普雷耶尔、李斯特、肖邦——小姐,您一介女流,如何当地起这三个人的推荐?”

仿佛水下的□□被引爆,湖水迸出冲天的水花,原本平静的协会被这一消息冲击出一片嘈杂。

“凭这个——我的钢琴就是最好的回答。”

*

该要多愤怒,才能连委屈的眼泪都烧干?

音乐向来给欧罗拉带来的都是美好和希望。音乐从来都是包容的,它愿意分给世人快乐,也能倾听他们述说悲伤。每一个心怀音乐的人,即使只付出耳朵,也会被它温柔地拥抱。

即使知道这个时代有着诸多不公,但欧罗拉一直相信音乐自有它的天平在。

争执从不适合音乐,它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但现在,这种带着侮辱性的歧视已经彻底激怒了向来温和的灵魂。

欧罗拉无惧任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眼中只有那台摆在协会大厅中央的钢琴。

它被一圈金色的锁链束缚着,关在三层台阶的平台上——它享受着最高的礼赞,被当做协会的象征,少女此刻却觉得它在悲泣。

身为钢琴,不能被时常演奏,是乐器的悲哀;

身为女性,不能以技艺评判,是乐者的悲哀。

少女不再低头,所有的恶意和不公都无法再让她退却了。

她刚要迈过锁链去触碰那个独孤的造物,却在临近的瞬间改变了想法。她伸出手,顺着锁链在一旁的栏杆里寻到它的末端。锁链被焊在一根小圆柱上,她抽出头端带起链条,毅然将它抛在身后。

没有人能冒犯女王的威仪。

锁链坠地发出清响,无冕的女王只身坐在琴凳上,群臣无声。

看似柔弱的身形,透露着女性温婉的手指,从第一个白键滑至最高音。

她说:琴啊,你该醒了。

钢琴便真的醒了。

它雄壮的回响,将所有雄性的高傲粉碎在地板上。

快板,辉煌的旋律像在大厅中铺开一卷史诗。

被绑在马背上的英雄,粗犷的三连音下是依旧坚毅不屈的脾性,稍快板却带出他内心的柔和。即使被放逐,几近垂死,在半音阶的短旋律的窒息里依旧抗争。上帝不允许让这样的英雄死去。不能杀死他的,只会让他自烈火重生。

音乐之神在上,这是怎样疯狂的演奏?

他们看她挥臂抬指,用一架钢琴发出交响乐团般的声响。她好像不知疲惫,这些密集的双音连奏,越发雄浑的声场,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又是怎样细腻的演奏?

每一个音都那么清晰,尤其那段舒缓的旋律,触键感简直高级到骨子都沉醉。充沛的情绪感染力,层层递进的表达,除了耳朵,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高呼畅快。

如果不是那头黑色的发,如果不是那蓬松的裙,如果不是那如蒲柳般纤柔的手……众人几乎以为是李斯特在弹琴!

这几乎是只有匈牙利人才能弹下来的篇章。

这也是只有李斯特才能写出的魔鬼旋律[3]——教所有心被蛊惑,让所有理智疯狂,想接近却只能跪倒在他五线谱上音符法则里的崩溃。

钢琴停止咆哮。

少女的手停在半空。

“你可以轻视我,先生,但您不能污蔑那三位绅士——他们的人格是如此高尚。”

“我弹完了。请告诉我,我有资格拥有那三个签名吗?”

少女清澈的琥珀终于露出她的锋芒。

“你绝对配得上,钢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