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幕让我仓皇失措,只能像路边所有围观的成年人那样摆出一副老成又尴尬的微笑,我知道,我是在嫉妒,嫉妒这两个孩子的单纯、热烈,以及怀揣着的那份仿佛永远也挥霍不尽的美好青春,就像曾经的我自己。

每天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永远是天花板上那块凝固的红色血迹,不大,逐渐跟白色仿瓷融为一体,像个浅淡的吻痕。这一抹老鼠血的由来还挺猎奇,那晚小乔喝醉酒后第N次,壮胆跑来我们睡房打算夜袭傅林森,不料看到一只老鼠正在偷吃桌上的薯片,她不但没害怕,反而像个嗜血狂魔般疯狂追杀,补充一点,还是徒手。最终老鼠猝于高速撞击,并在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死亡之吻。

多亏有她,每次醒来我都能立刻神清气爽。这会房门外已经热闹起来了,我懒得换睡衣,套了一条沙滩裤走出去,一马当先轰炸我耳膜的永远是张雨乔那老女人的哀号。

“谁又碰了老娘的牙刷啊!说多少遍了,姐有洁癖,没事别乱动我东西。”

“小乔姐,没人碰你东西。你昨天喝醉了半夜爬起来说要帮大森哥洗球鞋,没找到鞋刷就用自己牙刷了……”陶子无辜的声音。

“这事我能做证,昨天半夜我上厕所时,你居然抱着傅林森的球鞋在马桶上睡着了,吓得我厕所都没敢上。”秦大义一本正经的声音。

“啊呀,怪不得今早姐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厨房。”小乔恬不知耻的声音。

“小乔姐,我昨天给你的手稿你看了没?”动画部小歪的声音。

“秦大义,人设今天下午能出来吗?”企划部同事的声音。

“之前那位发外的画手银行账号信息有误,给我重发一次。”财务部芳姐的声音。

“喵……”猫的声音。

“汪汪……”狗的声音。

我狂揉了几把头发,试图让自己快速适应眼前的鸡飞狗跳和兵荒马乱。不过在这之前,我很有必要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年叔的加入说起。

与年叔正式成立梦航公司后,我、傅林森、秦大义搬出了刘凯希的家。倒不是他家不好,恰恰相反,他家太好了,好到我除了堕落想不到第二件可以干的正经事。我们万般不舍地离开他的豪宅,住进年叔的公司——一个大到我简直都无法想象的三层复式楼。原本他是打算买房投资坐等升值,不料正在修建的地铁临时改了路线,房子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后空下来。如今正好给公司办公使用,一楼二楼是最少能容纳五十人的办公场所,三楼是几间睡房,挤一挤正好分给长期加班熬夜的员工。我跟傅林森还有秦大义选择了长住,而张雨乔跟陶子等女同事偶尔会留下来睡一晚,反正水电全免。

这种家和公司合二为一的工作环境非常方便,每天不用起早床,挤地铁,如果不算上早晨为了抢厕所而争得头破血流的话,一切都很圆满。

至于刚才莫名出镜的阿猫阿狗,准确说是四只猫跟三条狗,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楚它们谁是谁,除去那条长得特别蠢且每天热衷于咬烂大家鞋带和网线的哈士奇,名叫王富贵;以及那只“心宽体胖”永远用斜眼藐视众生的菜花猫,名叫臭臭——它的屎和脾气都很臭。

年叔是个很有爱心的中年大叔,他喜欢动物,以前房子小,老婆不让养,自中了五百万彩票并买下这套房后便再也压抑不住对小动物的喜爱之情,看见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就往家里抱,照眼下的趋势发展,相信很快这里的猫狗数量就会赶上员工了。

当然,中五百万彩票是对外宣称。

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

年叔成为老板之前是一家动漫杂志社的文编,可能是生性温良外加超级烂好人,做了十多年依然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编,晚他七八年入职的90后都成了他这个70后的主编。某天他突然就想通辞职回家了,拿出所有积蓄跟一个高中同学合伙做盗版。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疯狂的冒险,从此却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盗版的第二本是本励志书,估计就连作者本人也没想到自己坐在电脑前边抠脚丫边意淫出来的《社会学成功法则》会卖疯,年叔跟着狠赚了一笔,之后又做了两本同类型的社科书,收益都很可观。考虑到盗版风险大,赚了个盆满钵满后年叔见好就收,跟高中同学分道扬镳。

“果然做坏事还是不好,你看报应来了吧,摊上你们这群倒霉蛋。”年叔这话并非全是玩笑,他绝没想到,仅半年时间自己的钱就全给套牢了。比起开销,公司的收益完全入不敷出,眼下能解燃眉之急的办法,只能是尽快忽悠到一个更有钱的老板来投资,否则再撑两个月,别说公司的运作,恐怕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了。对此我跟小乔已经丧心病狂地商量好了,届时要是发不出工资,第一个就把王富贵跟臭臭合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