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3/3页)

公主调开了视线,吩咐绰绰有鱼:“好好替我照顾他们,等他们身体复原了,楚王答应送他们回膳善。”

绰绰急道:“殿下,干脆咱们一块儿回去吧。这里到处都是镬人,你就算躲在达摩寺也不安全。”

公主沉默了良久,才又摇头,“我不能回去,回去之后,就不单是再派遣别人顶替公主了,膳善会变成天岁的都护府,镬人就可以长驱直入……到那时候怎么办?城里的八千飧人就是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他们。”

绰绰和有鱼愕然窒住了口,原来公主想的远比她们要多。

既然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公主说完,垂着两臂走向释心。他一直专注地凝视着她,看她慢慢走来,不知该说什么好,思量半天,道了一声节哀。

公主艰难地牵了下唇角,“大师,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了,还是回去吧!”

释心颔首,正要转身,听见谢邀喊了声大和尚,“本少爷打算大批量生产面罩了,你要不要?要的话,给你个内部价啊?”

释心没理他,撩袍迈出了门槛。

回去的一路上,公主都没有说话。释心牵着毛驴的缰绳,几次透过面纱瞧她,她都是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从城内到达摩寺,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出发的时候日影西斜,等抵达山脚,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还好今晚月色尚佳,林间山路笼着一层深蓝色,没有灯笼照亮,也不妨碍赶路。可是公主叫等等,翻身下了驴背,自言自语着:“骑驴比骑马累多了,让我自己走两步。”

释心不语,放缓了步子等她并肩而行。公主一直是个快乐的姑娘,他也习惯了她不时在耳边叽叽喳喳,今天这样沉默,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宁静过后,要出大事了。

“施主……”他斟酌着,唤了她一声,“谢施主之前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事有好坏,人分善恶,普通人中未必没有用心险恶之辈,你……不要因那件事,仇视所有镬人。”

公主似乎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事实,半晌才道:“我明白,毕竟镬人也好,飧人也好,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不憎恨所有镬人,像你和谢邀,你们都是好人。先前绰绰劝我回膳善,我也犹豫过,可我不能走,我还得等着你还俗,等你继续当回楚王,重新整顿镬人,想办法不要再让他们残害膳善子民了。”

她说罢,不见他应她,便带着浓浓的哭腔,有些孩子气地追问,“你究竟什么时候还俗嘛,给我个期限好不好?萧随,你们这上邦大国若是从镬人烂起,那其余十一国就要生灵涂炭,天下也就要大乱了。你出家,讲小我大我,舍弃你的清净梦,好好监管你手下那些镬人,何尝不是成就大我,我说的是不是很在理?”

可他也两难,官场无尽的争名逐利和权力倾轧让他厌倦,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再想入世,过不得自己这一关。

公主见他不动摇,气极也怨极,破罐子破摔般胡乱撕扯他的衣裳,愤愤说:“你吃不了我,那就破色戒好了。如果牺牲一个我,能让你重新做回楚王,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胡乱拿唇亲吻他,唇瓣滚烫,带着迷乱决绝的味道。

他起先也躲避,然而躲不开,又怕弄疼了她,便干脆入定般站着,任她随意施为。

得不到反馈,这才是最绝望的。公主力道也小,气得揉搓了他一顿,就没有力气再出击了。

从蛮力地推搡,到气恼捶打,最后力殆抵着他的肩头大哭,公主好像把平生的力气都用尽了,只是呜呜咽咽,悲伤欲绝,可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推开她,等她哭累了,自己停下了,他才退后一步,转身合什自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公主弄不懂他们的佛法,也听不懂他们的经文,但她知道一点,要让这个一心向佛的人还俗,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前面能够看见达摩寺院门上的灯笼了,要是依她以往的风格,必定想方设法让守门的僧人察觉端倪,这回竟没有。她从他手里夺过了毛驴的缰绳,寒着脸对他说:“我先进去,大师再等一等吧,反正你皮糙肉厚,不怕喂蚊子。”

她说完,便独自往山门上去了,留下释心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走了好长一段路再回头看,那白色的身影依旧在那儿,公主忽然难过起来,这秃驴的心念那么坚定,那就让他做一辈子秃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