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2/3页)

蔻珠每每思及这段经历时候,心里难过自责——这是对孩子的一种亏欠,对儿子成长中自己缺席所心生的愧疚与遗憾。

孩子从那以后,常常睡梦里都是笑的。潜意识,娘亲是个伟大而不普通的女人,是个天上的仙女。

他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成沉香。

男人历经各种沧桑劫磨,和从前几乎也是判若两人了。

其实,她也在这段时光里,就已经接受了男人吧?甚至不单单是为儿子。

***

蔻珠和苏友柏其实这段时光过得也不是很容易。

现在,蔻珠的眼睛复明了,大脑却是对过去的人事一片空白。

同样在这个桃源镇,位于东街某巷口,有一处四合院。苏友柏和蔻珠以每年数十两的银子租下住了。

兵荒马乱的年岁,谁都不是很容易。想要谋生,尤其当时在宫变突然那样情况下,身无分文逃出来。

蔻珠在那天李延玉抱着儿子看病的那家诊所里当一名小小女医。主要还是帮女人看病。

那诊所老板非常市侩没有医者仁心,病人在那个地方看病往往比天价还高。

那天李延玉其实还是要抓完药、会缺几两银子的,有人冷笑道:“要不,还是去那袁蔻珠工钱里扣吧?她那个人向来菩萨心肠,见这种情况,通常不会见死不救的。”所以,这样的情况多了,蔻珠每个月领到手里的工钱都很少。她和苏友柏励志也要在这镇上开家医馆,但是,银子不够。就算每每够了,可遇见有些给不起诊费的病人总是会忍不住好心,该减就减免。当然,她一减免,医馆的老板不答应,就从她工钱里扣。

那天,她从医馆愤愤走出,就又是因为这事儿和那里的老板大吵了一架。

“喝口茶吧,就别生气了!”苏友柏道。

小小的四合院,两个人都有点筋皮乏力,为了能开家属于自己的医馆,常常为此奔波疲累。

蔻珠轻轻地从苏友柏手里接过茶,“谢谢你,苏大哥。”

苏友柏看着现在蔻珠的表情说不出复杂——

苏友柏有时候会想:自己,算不算一个很卑劣自私的男人呢?

蔻珠对很多往事记不得了,这也要归咎于他的“功劳”。

——

“蔻珠,听我说,你要冷静。千万要冷静。”

孩子,已经死了。

这是他好容易千辛万苦把蔻珠从皇宫救出去时,又折回身、想尽办法去打探孩子情况后,所给的消息和结论。

宫变那晚,叛军流水似包围凤仪宫,蔻珠眼睛失明了,伸着双手在空气乱摸要去找儿子,他实在赶不及了,眼见生死危难关头,把人扛起就走再说。

他们在水缸里闭气躲过差点半个时辰,最后才不知怎么逃出去的。

要带一个盲人出去本就危险了,哪有时间再回去救个小婴儿。

最后,得到把蔻珠弄出去后,再去打探蔻珠孩儿的消息——听见的,是两道惊天炸雷。

孩子,死于叛军的刀剑下,被刺死;

李延玉也自刎而死。

苏友柏从胸口深深吁了口气,手指头都颤抖起来。

他不敢去回想当时蔻珠在听见这消息后那种样子——她眼睛失明,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勇气,不就是那孩子给她的么?

她最后疯了。一个眼盲、精神极度崩溃的病人,这一路上,要阻止她自尽,割腕,服毒,苏友柏差不多也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精力。

苏友柏后来常常想:到底,是什么又让这女人最后好好活下来的呢?

他给她医治眼疾,用过太多太多剧烈对身体有刺激的猛药。

他为了阻止她疯狂,镇定她睡眠,也用了太多太多不利于她身体的药——而那些药,就像能把人的记忆慢慢抹杀一样,渐渐地,她安定下来,也不吵,不闹了。只不过却最后,眼睛好了,自己是谁,却都忘记了。

——

苏友柏再次深吁口气。

现在的蔻珠,很恬淡,很平和。

她的生命里,没有过去那些撕心裂肺的绝望、和不堪回首的痛苦与经历。

苏友柏骗她说,她们是药谷里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有一次坐船,船翻了,给她捞起来后,就成了如今这样子。

蔻珠此时又啜了一口茶,问:“苏大哥,我的过去,真就那么简单吗?”

“我们是师兄妹?我身上就再没有别的故事了吗?”

她又叹了口气,眉眸间很忧郁:“我最近常常做梦,梦见一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他脾气很怪异阴鸷,甚至动手打我……我好害怕。”

“我还梦见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只要他一哭,我就睡梦中胸口会疼得慌。”

苏友柏忙安慰道:“你都说这是梦了,是不是?梦里总会有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那天,我还梦见过一条蛇,缠着我的脖子,那条蛇,最后又变成一个怪物……”便哈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