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幽梦(第4/6页)

她紧抓住自己的裙裾,想要推门出去,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外面的世界。

阳光灿烂,山河依旧,仿佛一切都没改,实际却已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又该怎么办?

正彷徨之际,沈昭上前来替她把门打开,炽热的阳光流水般投洒进来,带着融融暖意,流转于面。

沈昭冲瑟瑟微笑:“我送你出去。”

他的笑容剔除了权谋算计,一时又变得清透明澈,让瑟瑟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只有面前的这笑容,这个人才是真的。

两人出了宁王府,天却变了色,彤云聚敛,遮住太阳,顷刻间阴沉下来,开始‘吧嗒吧嗒’落下雨滴。

傅司棋和婳女迎上来分别给他们撑伞。

沈昭将手伸到伞外,任雨滴在掌心间浸漫开,道:“我知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姑姑处心积虑要那份圣旨,是想拿父皇的把柄也罢,是想算计我也罢,总归不会是好意。你回去后说话要小心,暂且不要让她知道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

瑟瑟眼睛明亮,暗含执拗:“我不会轻易怀疑母亲的,但我也不会莽撞行事,我会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沈昭向来拿她没办法,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在雨中静立了片刻,沈昭温声道:“从前我觉得,阿姐若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下去,那是再好不过了,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后来我发现,阿姐其实不喜欢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所以我想,不能再继续瞒着你,总要让你知道。”

瑟瑟凝着雨丝织成帘,轻轻说:“我从前不知道,原来你竟独自背负了这么多。”

沈昭浑不在意地一笑:“这都是我的命,命运逼我工于心计,逼我机关算尽,我早就认了。可是,阿姐……”

他转身凝睇着瑟瑟,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算计尽天下,但我绝不会算计你。这世上我唯一真心以待的人便是你,我本不需要真心,可是为你生出来了。”

看着他干净俊秀的面容,瑟瑟有些发怔,待回过神时,却觉心‘砰砰’跳得厉害。她没由来得一慌,敷衍了几句,匆匆告辞。

望着马车消失在浅淡雨幕里,傅司棋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沈昭无甚表情道:“有话就说。”

傅司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这么些心思,要是用在朝政上,经年累月下来,那是一定会有回报的。可是用在女人身上——人心难测,我怕殿下会受伤。”

沈昭唇角微勾,噙着甜蜜却又深幽的笑:“孤想赌一次。”

“那要是赌输了呢?”

沈昭脸上犹挂着笑,却空洞了几分,显得冰冷:“若是输了,那孤便不再有真心了,倒是什么都好办了。”

这场雨来得急,下得猛,不一会儿便成滂沱之势,红墙宫阙皆浸在茫茫雨幕里,看不分明。

沈昭趁沈晞在建章营里忙着清理门户,逼着宁王入了宫,向嘉寿皇帝求情,还徐长林清白,解除了别馆的封禁。

三人商量过,那个叛逃公主府的阮秋和抓到了,又在高士杰死前见过他,不如就把命案摁到他头上,给南楚一个交代。

此人贪没税款数额巨大,本也难逃一死。

沈昭想,阮氏在公主府多年,深受器重,应当是知道了瑟瑟的身世,且告诉了高士杰。高士杰大约是存疑的,想找宁王确认,反倒丢了性命。

这事不管曾经牵扯着多么复杂的往事,如今也算告一段落。

瑟瑟到家后听说母亲已回来,也顾不上去看玄宁,先向母亲请安,却见她怒火冲天,还顺手砸了一盏霁釉卢雁纹茶盏。

瑟瑟伶俐地躲开,茶盏自她面前飞掠而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福伯迎上来,低声道:“公主刚才跟莱阳侯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侯爷一怒之下回他自己的侯府去了,公主就这样了……”

“瑟瑟,你过来!”兰陵公主扶了扶鬓侧歪斜的金钗,拉着女儿的手道:“我都不爱说你爹,什么都不懂,偏爱指手画脚。你和阿昭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他当是儿戏啊,说改就能改了?”

瑟瑟心里揣着事,本想只劝一劝,消消母亲的怒火便罢了。可想起阿昭的处境,又不免挂怀,试探道:“或许是因为西苑之事……”

兰陵公主一听,倒慢慢收敛起脸上横飞的怒意,端起几分沉稳、精明。

“这事啊,我是有些生气的,可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中郎将就跟太子翻脸了。我在朝野内外翻滚多年,不至于这点气度没有。不过……”

她抚着瑟瑟的手背,慢条斯理地说:“这好歹是颗费心布下的棋子,再微末也不能白丢。且看阿昭如何给我个交代,若是能让我满意,那便罢了,不然,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