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凤位(第2/3页)

瑟瑟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很是认真道:“如果我从未做过那个噩梦,我就不会逃婚,也不会有这些波折,我会一直觉得你我是水到渠成的好姻缘。而从来不会知道,所谓好姻缘,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沈昭温和道:“何必要想这么多呢?世人之所以寡欢,便是因为多思。你可以继续天真烂漫下去,反正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望着他真诚的面孔,瑟瑟一时无言以对。

她自榻上起身,要走,走到门口,突然灵思一动,转过身来,凝着沈昭道:“阿昭,若那个梦是真的,我们最后走到那步田地,或许非一日之祸,可能祸根早就埋下了,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沈昭脸上残存的温柔笑意渐渐褪去,瑟瑟冲他轻挑了挑唇角,转身离去。

本来已绕到了游廊上,岂料她又退了回来。

双手掐腰,冲着沈昭控诉:“还有,能令我开心的是你陪着我玩闹,不是你一天到晚地来玩我!”

这一遭不光算盘打空了,还大伤元气。

瑟瑟满面颓丧地回府,已近昏黄,自己屋里早早燃起灯烛,温玄宁正对着烛光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功课。

见姐姐回来,温玄宁只抬头掠了她一眼,复又低下,状若平常道:“姐,又没讨着便宜吧?”

瑟瑟不想搭理他,脱了外裳,仰躺在床上,闭眼。

温玄宁将笔搁回砚上,语重心长:“姐姐,你说你折腾了这么些事出来,哪一桩让你得着好处了?那太子哥哥是什么人物啊,他自幼丧母,在宫闱中无依无靠,却能凭一己之力压制住根基深厚的岐王和晋王。那放在戏本里,就是韬光养晦、蛰伏于乱世的圣君明主,待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这么好的男人,你不抓住了,眨眼间就要被别人抢去的。”

他话说得诚恳,眼睛发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崇拜之情。

像这种十四岁小少年,正是仰慕英雄的单纯年华——不,这也看人,阿昭也有过十四岁,可他就从来没有这么单纯过。

若说八岁以前,阿昭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心性,饶是王爵低微,也不大往心里去,如世间所有那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喜欢调皮捣蛋。

可自打他的生母宋贵妃死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日胜似一日的沉默内敛,有时与他面对面,看着那清亮眸光与温秀容颜近在咫尺,却愣是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等到他当了太子,更是活在迢迢云端里,心思幽深,难以捉摸。

瑟瑟蒙过被子静默了许久,倏地,直挺挺地坐起来。

被吓了一跳的温玄宁捂住自己的胸口,埋怨道:“姐,请你爱护一下你这唯一的弟弟吧,把我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瑟瑟歪头看向他,烛光熠熠,耀入目中,将那柔媚灵动的容颜映得神采焕发。

“你说得对,我折腾了这一大圈,半点好处没捞到,眼见着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了,可不能再这么下去。所以,我决定后面要以静制动。”

彼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

就算阿昭再精明,可总有他奈何不了的事,比如……瑟瑟突然病了。

她病了,缠绵于榻,总不能叫人抬着她去拜堂成亲吧。

且上次母亲和裴元浩的话听了一半,她还想从母亲那里再探听些消息,这几日她在心里琢磨,考虑过指派人去办这件事,且已有合适人选,可再细想,终究作罢。

母亲向来手段凌厉,最忌身边人算计她,万一被抓到,瑟瑟是不会有事,但那被她指派的人只怕是没有活路了。

所以,事情终归还需要自己去做。

第二日清晨,她起了个大早,亲自去厨房烹饪了一桌朝食。

鲜蒸甑糕,熬得粘稠的瘦肉粥,爆炒肚丝,还有几个清凉爽口的素菜。

杯盘碗碟,淅淅沥沥摆了满桌,瑟瑟领着玄宁十分乖巧地候在正厅,等着母亲一起来用。

候了大约一炷香,兰陵公主来了。

她今年三十多岁,正是好花开到熟艳靡丽的时候,发髻高挽,青丝光滑,簪赤金凤头钗,额心描着牡丹花钿,脂粉薄敷,眼角淡扫金粉,转眸顾盼间泛着莹润耀丽的光泽,神态慵懒,身后还跟了个纤细秀气的少年郎。

这是近来颇为风光的新宠,贺昀。

他只比瑟瑟大了两岁,从前是教坊里鼓瑟的乐师,偶被府中大总管见着,觉他生得文弱秀雅,人又温静平和,料想兰陵公主会喜欢,便引入府中,果真一面惊鸿,当即被召入内帷,连宠了数月。

这股新鲜劲尚没过,自是日日要腻在一起,就连用膳时都要贺昀在旁布菜。

瑟瑟准备了满腹的话,可贺昀在,终究说不出口,只郁郁地低头喝粥。

倒是玄宁,对他母亲身边的莺莺燕燕素来没什么好感,可偏这一个如此文秀安静,一副小可怜受气包的样子,忙着布了半天菜,连点汤羹都没沾,还得时不时抬头偷觑他和姐姐的脸色,生怕惹他们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