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雷(第3/10页)

塔野点点头跟在护士身后。

房间狭长,只有白墙、病床和圆凳,颇煞风景。

“那好,请在这里稍候。”

“那个……需要多长时间?”

“已经实施麻醉,再过二三十分钟就能结束。”

护士只说这几句就快步离去。

这位圆脸护士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但因为是在这种地方工作,所以对塔野的处境似乎也已有所理解。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塔野独自一人,他再次环顾周围。

病床左侧的白色窗帘拉开了一半,柔和的春光泄入室内。塔野站在窗边向外望去。

中庭面积大概有六七十平方米,除了阴面之外积雪几乎全都消融,黑土和压断的竹篱、木板都已暴露出来。中庭前边是木板院墙,前方可见晾衣台。

我现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凝视窗外之间,塔野渐渐找不到自己了。

有谁能够想象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假如被妻子女儿和公司同事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即使在这里相遇,谁都不会立刻相信他居然是塔野吧?

塔野再次感到自己变成了哲基尔与海德氏的双重人格。

此处的塔野与公司里的塔野截然不同,与绘梨子相会时的塔野与在家独处时的塔野也截然不同。

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呢?

无论怎样寻思,他都觉得现在与绘梨子相会并来到妇产科医院的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觉得,作为分公司经理接触各色人等、作为好丈夫好父亲在家时的塔野就像是为了体面而伪装的化身。

“真是荒唐可笑……”

塔野从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

时间快到一点二十分了,若按护士刚才所说,再过十分钟手术即可结束。

绘梨子正在昏睡吗?她那晶莹剔透的身体被左右分开,正在接受手术。

仅仅想象一下,塔野就会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他又点上一支香烟吞云吐雾。因为没有烟灰碟,他就把火柴盒腾空来装烟头。

阳光依然灿烂。窗外传来一阵汽车轰鸣,旋即远去,周围宁静如初。

宁静而过于明亮的下午,令人难以想象一个女孩正在做堕胎手术。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

走廊里响起两三个人的脚步声是在又过去几分钟、塔野开始抽第五支香烟的时候。

房门在塔野回头的同时打开,刚才那位护士出现了。

“手术结束了。”

在护士身后的病床车上,躺着正在昏睡的绘梨子,长长睫毛将暗影投在苍白的脸上。

“来,布部小姐,挪到这张病床上吧。”

听到护士招呼,绘梨子微微睁开眼睛,但眼神还有些呆滞。

两位护士把绘梨子抱起来移到病床上,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麻醉还没有完全消退,让她继续休息吧。”护士说道。

“那,手术怎么样?”

“顺利完成。”

“谢谢……”

塔野本想再问问胎儿是什么样子,但没能说出口。

“我还会来,如果有什么变化请呼叫。”

护士出去,病房又安静下来。

塔野悄悄窥视一下绘梨子,她的头深深陷入白色枕头,仍在昏睡。

塔野从被子旁边伸进手去握住绘梨子的手。

一定很痛吧?不仅是身体的剧痛,堕胎所带来的不安和悲伤更是难以想象。

对不起……

塔野克制住想要拥抱绘梨子的冲动,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时间快到两点了,太阳渐渐移向窗口右侧。

塔野把窗帘全部拉上,遮住过于明亮的阳光。

绘梨子还在昏睡。

这下终于结束了。不可否认,除了对绘梨子的哀痛之外,塔野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失败。如果重复这种失败,只能使两人创伤更加深刻,哀痛更加剧烈。

但虽说如此,堕过胎的绘梨子还能嫁人吗?尽管这种事情难以说清,但它所带来的巨大伤痛谁都无法承受。

即便她的对象毫无觉察,但背负这种自卑感度过一生不是太可怜了吗?

真是作孽……

事到如今,塔野才对自己罪责深重感到恐惧。明确地讲,他的所作所为毁掉了这个女子的一生。

塔野曾在周刊杂志上读到过相关报道,说有些女性像扔废物般堕胎,当时他觉得真是难以想象。即便被指责观念陈旧,但堕胎毕竟是罪孽。

“原谅我……”

塔野深深低头,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当他忽然抬起脸时,绘梨子已经睁开了大眼睛。

“你醒来啦?”

“怎么啦,叔叔?”

“我担心死了,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塔野再次紧握绘梨子的手,“手术完成,已经没事啦!”

“是吗……”

“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