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鹿门书院(七)(第2/2页)

江清月近人,可惜江面墨迹浑浊,江水黑森,月光如瀑布,照不进澄澈的水底,只能冲淡在江面上。

薛琼楼站在她身后,看着这朵彩笺折成的纸花,落笔有些犹豫不决,最终什么也没有写。

纸花翩然落在河面,泛起圈圈涟漪,起先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沾染尺素江的河水,才宛若子夜幽昙,层层绽放。

细毫笔也被扔进水中,打碎了那一轮不断分解融合的淡月。

白梨停笔蹙起眉:“你就这样浪费了笔和花。”

他在一块突兀的石头旁驻足,垂下眉眼:“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写?”

“想想就知道。”她双手捧花,手背浸入水中,在水底向两侧分开,孱弱的花骨朵开始伸展,花瓣薄如蝉翼,“你一定觉得水神什么的都是假的,做这种事很无聊。”

薛琼楼不置与否。

那朵纸花漂到江心的时候,他袖口微动,一条白影飞掠出来,扎进水里,在水底灵活自如地摇头摆尾。

白梨刚放入水中的花,冷不防被一口咬住,拖进水底。

她焦急地站起来:“有鱼吃我的花!”

白鱼哗啦一声冲出水面,带起一股细流,嘴里衔着的花停在薛琼楼指尖,它自己也再度钻入他袖中。

白梨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叫鱼传尺素。”他甩去手上的水珠,将纸花展开,冠冕堂皇地说:“我看看你写了什么不无聊的话。”

“哪有放进水里还捞起来的道理!”她踮起脚伸长手臂:“快点放回去!”

薛琼楼手臂举高,浸染浅色花液的彩笺薄得几乎透明。

没有字,只有一幅画。

准确来说,是贴上去的画,画纸四周用黑墨描了一圈,使两张纸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画上五个人亲密地挨在一起,颜色各异。

“这是之前在白鹭洲请人画的画啊,你没忘记吧?我问摊主多要了几份,回去后作纪念。”她神色中带着点被撞破秘密后的愠怒,故作淡然:“我当然是希望,咱们五个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

……回去。

他有些恍惚地回过神,不出几日离开蒹葭渡之后,那就是真正的后会无期。

两张纸之间留有缝隙,彩笺上其实还写着字,藏在里面不易发现。浅淡的墨迹透过画纸,在正面那块空空如也的雪白露出了马脚。

薛琼楼用手指仔细碾开,还没看清那里面写了什么,她突然握住他两手,不让他继续把纸缝撕开,“现在不能看。”

他捏紧不松手,“难道还要留到以后?”

“以后都不给你看了。”

薛琼楼微怔,她却抿唇笑起来,趁他走神这会,飞快地将纸从他手中抽出,背在身后:“骗你的。”

他幽黑的瞳色转深,仿佛吞没光影,“藏在身后也没用。”

白梨飞快地将彩笺捂在胸前,并往衣襟里塞了塞。

薛琼楼:“……”

她小人得志地哼笑:“来拿啊。”

薛琼楼笑意僵在眼底,目光从那系着蝴蝶结的地方移上来,脸色显而易见地黑如锅底。

附近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的尖叫,如裂锦划破夜色。

白梨只听背后“噗通”一声,对岸轰轰烈烈的比试中途喊停,树下温存的小情侣、对坐畅谈的江湖客纷纷望过来。

谁跳江了?

脚下有浓稠的血迹蔓延,河水本就森黑,多了条血淋淋的人影,在混沌的光芒中宛若纠缠成一坨的水草。

在那条人影漂到她脚下,而她又准备提起长裙上岸的时候,薛琼楼才微微勾起嘴角:“你脚下。”

脚踝一凉,被一只手抓住,白梨差点歪进水里。

他故意的!能提醒得再晚一点吗?!

裙角顿时垂落,被水沾得湿透,白梨如遭晴天霹雳,单脚木立在原地,进退不得,整个人摇摇欲坠,快坚持不住,“你你你拉我一把行不行?”

他无动于衷地站在岸上。

“我刚刚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记仇!”白梨欲哭无泪:“要是绫道友或是夏道友在这就……”

不等她说完,薛琼楼伸臂将她拽上岸,裙摆在地上拖出一条深色水痕,讥诮地笑道:“可惜这里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