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2/3页)

风拂起她垂落的长发,她的背影萧索又纤细,看起来有些脆弱,但她的人又是那么硬撑。

宿修宁从未有过现下这般矛盾的时刻。

祖师爷教他重诺守信,维护苍生,教他忘情至公,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却从未教过他,该如何处理如今这种境况。

细细思忖,似乎是作为他徒弟的陆沉音,在最后道别的时候,教了他一个“大道理”。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外放神识,一路“看”着陆沉音回了房间。

青玄峰的夜很暗,月亮高挂天空,今日却不怎么明亮,陆沉音回了自己的房间,对着窗外看了会儿月亮,便回到桌边,拿起筷子把两人份的晚膳吃完了。

她吃得很认真,眼睛始终红红的,却一直没有真的哭。

吃完了之后,她将碗筷收回储物戒里,又从柜子上拿起朝露剑,随意丢到桌上,一字一顿道:“都怪你。”

她抿起唇:“都是因为你,自从拿到你,我就一直在倒霉。”

她毫不怜惜地将朝露剑拿起来丢到地上,负气道:“你走,我不要你,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为什么要和你扯上关系?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因为你曾经跟过一个那样的主人,就要连带着受罪,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朝露剑作为仙剑,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嫌弃。

它摔在地上,华丽的剑鞘颤动了两下,似乎有些畏惧她的愤怒,不自觉往一旁缩了缩。

陆沉音见此,啼笑皆非道:“你也知道害怕?”她红着眼睛说,“那你可知道我又有多害怕?”

同门就不说了,单说知道她身份的飞仙门的人,她们应该也会跟着保密她的身份,可她们心里会怎么想她?她们会否知道青玄宗要隐瞒她身份的真实原因?

在青玄峰山脚下,飞仙门的人丢了大脸,如今她以这样尴尬的情况去他们地盘的秘境历练,她们会做些什么,会怎么做,会说些什么,又会在什么场合说,她只要试想一下,就觉得棘手。

“你为什么还不走?”陆沉音上前几步踩住朝露剑,朝露剑何曾被这样侮辱过,激动地翁明震动起来,陆沉音静静看了一会说,“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我还以为你怎么骂都不走,是个二皮脸呢。”

她收回脚,麻木地坐到椅子上,淡淡说道:“你走吧,我不能带着你下山,我不会用你,即便买一把凡剑,我也不会握着你走在人前。”

她还不想找死。之前有宿修宁的承诺在,有他送的珠花在,她心里有底,觉得不管如何他都会救她,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世上之人皆不可信,连宿修宁那样的人都有言而无信的时候,她不能再对承诺这回事抱有奢望了。她现在只能相信自己。

她不会拿朝露剑出来招惹是非,引人注意,所以,它自己走了的话,她好跟其他人解释,它也不必承受她的嫌恶,这对一人一剑都好。

可朝露剑的反应出乎陆沉音的预料。

它晃动了一下,刚才似乎真的很生气,但现在又平静下来。

它好像人一样,一点点往她的方向挪,挪到她脚边,迟疑了一瞬,外放灵气,缓缓飞到了她面前,咣当一下掉在她怀里。

陆沉音怔怔地看着它,它颤抖了一下,往她怀里钻了钻,偏着的剑柄好像人的头一样,歪歪的,小心翼翼地试探,委委屈屈地靠着她。

陆沉音忽然就生不起气来了。

她的坚决和强撑消散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朝露剑上,它整柄剑都不好了,使劲往她怀里钻,好似在笨拙地安慰她。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

陆沉音哽咽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想要止住泪意,却实在止不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可伤心的,事已至此,那么难过做什么,不就是隐瞒身份下山吗,至少没直接被不分青红皂白地赶出去。她持身周正,不怕调查,最后他们还是会承认她的,她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啊。

她那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像在问朝露,也像在问她自己,更像是在问用神识“目睹”了一切的宿修宁。

良久,陆沉音止住了眼泪,她抹了抹脸,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绸带,仔仔细细地缠着朝露的剑鞘。

“我把你缠起来,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是什么剑了。我拔剑的时候,你的刃能不能不要那么高调那么有特点?不掉露水行不行?”陆沉音带着些鼻音问。

朝露剑似乎不乐意被缠起来,但也没真的拒绝,它嗡鸣一声,好像在哼哼唧唧。

“算了,我也不懂你的意思,等我结丹,大约就可以和你心意相通,明白你在表达什么了。”她缠完了剑鞘,轻声道,“总之你试一下,我现在拔剑。”

她说完,停顿了片刻,将朝露剑拔.出来,朝露凝结而成的冰寒剑身一如既往的华美冷清,露水掉落下来,化为剑气回到剑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