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各自的路(第3/8页)

晏于非不为所动,转头示意属下捧上一件烧得焦黑的外套,上面血迹斑斑,东一块黑污西一个破洞,几乎看不出那原本的绛色。

“派了属下将整个山崖包围搜索,只找到这件外套,想来舒公子身手绝佳,早已脱离险境。这衣服,便交给葛姑娘吧。”

伊春慢慢伸手接过这件破烂外套,默不作声地先将领口翻开,在后领的那块白绸上,赫然用红线绣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舒隽”。那是某天他抱怨衣服裂了个小口子,打算丢掉,于是自己突然来了兴致替他补上。

伊春识字不多,写得更是难看,绣了整整两天才成功,这件衣服也成了舒隽的最爱,有事没事都穿在身上,笑得贼忒兮兮。

她心中忽然被一根利器狠狠扎中,痛得眼泪奔腾而出,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死死咬住嘴唇,将哽咽的声音压下去,不想让这里任何人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从来在她心里,并不怎么需要为舒隽担心,他太强了,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轮不到她来操心。舒隽也常常感慨:我一辈子却栽在这丫头手里,我对你的感情,可比你对我的强烈多了。伊春,我会不会只是一个替补?

她没有回答过,或许她潜意识也真的认为他只是个替补,他强大,诙谐,有趣,和他在一起那么轻松,什么都不用怕。可是她永远也不能体会到与杨慎一起的那种怦然心动,那种患得患失互相依赖。

但她如今才知道错了,他在她心里是如此重要,失去的那个刹那,她的心跳都停了。

舒隽偶尔叹息:伊春,多依赖我一些会死啊?你不让我靠,那我来靠靠你算了。

不不,他怎会是替补,她是个笨蛋,只不过一直没明白而已。

依赖他,相信他,有什么不好。让他同样依赖自己,信任自己,难道就不行吗?

舒隽和杨慎,本就是不同的两人。她自己一直混淆,害得他也只能迁就,忍了不少委屈。她现在想见到他,抱着他,什么都不说,只要抱着就好。

但他在什么地方?人为什么每次都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对方的重要?

晏于非低声道:“既然只有衣服,便证明舒公子还活着,葛姑娘可放心了。”

伊春将衣服紧紧握在手里,沉声说:“有你们晏门在追杀他,你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

“门主找舒公子并非为了报仇。”晏于非显然不打算与她多说,“你不信也罢,总之好生养伤。”

他转身欲离去,却听伊春在身后问他:“晏于非,你究竟要怎样?拉拢我?讨好我?还是当作人质来要挟舒隽?”

他没有回头,定定站了半晌,才回答:“……我也不知,我只知不能放你走,在我明白之前。”

伊春抓住铁窗继续大喊:“那好,你留住我,至少要给我好点的待遇。这床已经烂了,你给我换个新的来,不然怎么睡觉?”

晏于非这次却回头了,淡淡打量她一番,说:“不必了,床既然是你自己砸碎的,想必你就喜欢睡在碎片上,这点爱好我不会剥夺。”

世道终于变了,连老实纯善的葛伊春都会骗人,她眼睛里分明写着:趁你开门换床,我就要开溜。

他若看不出来,就不是晏门二少。

于是这次便轮到伊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大约还不太敢相信什么叫“自作自受”四个字。

最后屋里的东西还是给换了个彻底,一夜之间就换好了,令伊春毛骨悚然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睡在碎片上的,屋里一片狼藉,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却已经被移到了新的大床上,碎片杂物都清理了出去,换成崭新家具,什么时候换的,她竟完全不知道。

不过她也因此明白了,晏于非如果真的想杀她,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那么,暌违了两三年,再见之时他突然选择将她强行软禁,究竟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只怕是无解的。

伊春再也懒得砸东西发疯,她过上了米虫的生活,每天有人送上好饭菜,大约是为了让她的臂骨早点痊愈,一天起码给她炖三四次汤,匆匆大半个月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伊春被软禁在小屋里,非但没变得颓废消瘦,整个人居然还胖了一圈,和几个看守小哥也认识了,每天神采飞扬地跟他们谈天说地,“绝望”和“无助”两种情绪依稀与她诀别了。

她快活得简直像在田野中奔驰的小牛。

殷三叔偶尔去暗地监视她一天,回来都是摇头叹息,连声称自己老了,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少爷的他不明白也算了,如今一个小小江湖菜鸟也搞不懂,他果然是老了。

又是半月过去,晏门主依然下落不明,晏于道从扬州凯旋归来,大约是为了显摆威风,让手下足足提了两麻袋的人头进门,一时间吓得婢女们花容失色,血腥味充斥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