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长袖善舞(第3/19页)

夭绍若有所觉,抬起头嫣然一笑:“怎么,我泼你一盆冷水,不消盛暑不说,你的火却越烧越旺了?”她收起书卷,递上丝帕给沈伊,又是一笑,“擦擦汗吧。”

沈伊的火气被抑心中,继而又无可奈何地散去,叹道:“你我都是凡人,每年暑热,为何独你不受影响?难道是吃过雪魂花的缘故?改日我也弄一朵尝尝。”

夭绍笑意微敛,话语如冰:“这个玩笑好玩吗?”

沈伊说完便已后悔,此刻看着夭绍黯淡下去的双眸,更是坐立不安,讪讪转开话题道:“你想到方才在你父母坟前上香的人是谁了没?”

提起此事,夭绍难免再陷沉思,隐约间总算想起一个人,抬头看一眼沈伊,迟疑一瞬,还是摇了摇头。

沈伊将她的犹豫看得清楚,微笑道:“谢叔叔和陵容公主生前帮助过那么多人,其中总有知恩难忘的,或正巧夜里经由兰泽山,便上去拜了拜。”

夭绍浅笑颔首:“或许吧。”

且说他二人自离开荆州以来,除在江夏城中探望晋阳、辞别萧璋耽搁了一日外,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回邺都。至此日清晨,抵达邺都城外,本该从西城门入城,但夭绍想起离邺都一年不曾为父母扫墓,心中愧疚难当,说什么也要在入城之前去兰泽山拜祭父母。

此事沈伊自无劝阻,遣走一众随侍,二人单独绕道去了城南。兰泽山上,二人在坟前方要焚香叩首,意外却见碑前炉中香雾缕缕,正是有人刚刚拜祭的痕迹。二人心中起疑,下山时询问慧方寺守在山脚的小沙弥,谁知那沙弥却说夜间山路封闭,并无人行走。二人满怀困惑地离开,一路绞尽脑汁地猜测,却也想不出连夜上山拜祭者为何人。

直到此刻,夭绍方才想起曾在江陵城中与沈少孤定下的一月之约,想到那日他匆匆离去,至今日已逾半月,或先她一步来了邺都也说不定。而世上能如此记挂着她父母的,谢粲尚在荆州,谢昶忙于朝政,除了沈少孤,也无他人可想。

车厢中一时沉寂下来。夭绍心事重重,也无心化解气氛,探头看着远处静静蜿蜒的曲水。

华光夺目的宫阙正筑在曲水流经的最高处,烈日照耀下愈显奇伟瑰丽——那是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夭绍如今望着,却觉无限遥远,无限陌生。她想着即将要面对的人和事,那仍心心念念牵挂在荆州的神思却难以回转,蓦然间只觉手足无措,急欲逃离。

“小夭,”拐过长街,沈伊忽道,“看看这边。”

夭绍转过头来,看着沈伊所指的方向,愕然一惊:“郗府?”眼前门庭轩然,松柏傲立,虽未入庭中,却也可以想象其中焕然一新的景象。

沈伊笑着解释:“陛下在三个月前就令度支尚书和左民尚书修葺郗府,其间池馆部署、内外庭的划分均未改动,一切皆如九年前。”

夭绍怔怔看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轻道:“要是改了布局倒还好。阿彦回来如住进去,看到旧景必然想起旧事,怕难免伤心。

沈伊却悠悠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阿彦又不会一人住郗府,到时新人住入,自有新的气象。”

“什么?”夭绍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伊忍无可忍地叹气,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地道:“陛下用意是为免你们新婚无所居住,这才重修了郗府。”

夭绍闻言脸色红透,微微掉过头去,轻抿住双唇。

沈伊无限倜傥地一笑,拿起竹丝扇,替夭绍扇风:“脸这么红,是热了吧?”

夭绍瞪他一眼,沈伊促狭得逞,得意大笑。

直到谢府外,夭绍脸上红晕仍未褪去。沈伊送她至府前,与迎出来的沐冰点头招呼过,对夭绍道:“你是明早去见太后吗?要不要我为你掠阵。”

夭绍微微一笑:“不需惊师动众,婆婆不会为难我。”她弯下腰,福身一礼:“谢明嘉也不敢劳沈大人再奔波。”

“何必这么挤对我?”沈伊故作咬牙切齿,言罢却又无奈轻叹,“明日要小心应对。”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眼看沈伊的马车已遥不可见,夭绍却仍站在府前,目光落在一处,略有怔色。沐冰等了一会,忍不住催了声:“郡主为何还不入府?月出阁一切都准备好了,郡主赶路必然疲乏,去歇会吧。”

夭绍却轻轻蹙了蹙眉,视线仍停留远处,有些迷惑地问道:“阿公不在府中?”

沐冰道:“主公一早去上朝,还未回来,想必被陛下留在宫中商事。”

“这就难怪了。”她轻叹道,“五叔稍等我片刻。”言罢不顾沐冰疑色,疾步朝对面深巷中走去。

一辆车帷华丽、钩膺玉瓖的马车正停在巷口,驾车老者乌袍皂巾,五官深刻异于常人。待看到充盈暗淡窄巷的明媚紫色,老者皓眉微展,下马行礼道:“见过郡主,我家少主已等候郡主多时了。”他打开车门,揖手道:“郡主请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