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仁智得符(第4/6页)

“太后要护的怎是殷桓?”舜华看罢书帛,摇了摇头,“陛下子嗣单薄,唯少陵、少宣二人。殷桓事发,势必连族。更何况那殷妃早已兴风作浪多年,到时定然会诛连到皇子少宣。太后要护的,不过是陛下的血脉,还有——”她顿了顿,轻轻叹道,“还有,八年前的那场旧事啊。”

沈峥微怔,想了片刻,拉着舜华转身入阁。

关上门窗,沈峥低声问道:“夫人你向来足智多谋,如今局势该如何?”

舜华不语,望着他片刻,方道:“如今陛下苏醒,太傅掌政,云濛还都,他们励精图治固然是为了东朝社稷,却也是为了八年前郗氏血案。夫君问舜华解决的方法,舜华却想先问夫君一事。”

“何事?”

“夫君八年前和谢攸矫诏入天牢,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彦儿交给韩弈和钟晔。谢攸被此事牵连致死,连陵容也错失一命。你赖父亲和太后庇佑,虽无事,你我夫妇却也生别八年。你,可曾后悔过?”

“自不后悔,”沈峥伸手抚着她的面颊,涩然道,“只是苦了你。”

舜华眸光莹润,笑道:“我的夫君如此明理义气,舜华何苦?”

沈峥不语,沉沉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

舜华伏在他胸口,慢慢道:“我们一辈都知道,八年前郗氏血案其实都是由十五年前的裴氏叛逃北朝引起的。当年沈氏因裴氏之故无辜受牵连,你的祖父含冤而死,才会有沈氏的仇恨。八年前的事纵使我们沈氏不是主谋,却也是顺手推浪,罪孽深重。你虽救了彦儿,他却至今深中剧毒,有口难言。若我们此时趁殷桓之乱助郗氏翻案,将来论及前事,沈氏未必不会受牵连。到时,你可会心疼?”

“家族有难,自会心疼。”沈峥叹息,既而却又微微一笑,“可不经历这般心疼,欠的债又如何能还得清呢?”

舜华抬起头,落泪道:“夫君……”

“说吧,如今我该如何?”

舜华压了压波动起伏的心潮,缓声道:“其实我方才来内阁之前已收到千承的密报,言萧少卿与阮靳昨日一道入了扬州。这两人联袂而至,那这封卷帛上的事太傅必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任萧少卿将此事直接传至内阁,交入你的手中。”

“你的意思是——”

“依我猜测,太傅想借此事为陛下夺回军权,但他却不方便出面。”

沈峥了然:“老师是想要借我之手?”

“不止,独你一人肯定不够。萧少卿是第一步,你是第二步。”舜华道,“第三步还须得借助你的好兄弟赵谐。你忘了以前陛下还是太子时,你们在东宫学舍发生的那些事?赵谐此人强悍倔强,冷面热血,唯他才是太后的死敌。”

“是了,”沈峥想起旧事,忍不住轻轻一笑,先前的压力不知所终,充溢胸中的唯有霁月清风,“赵谐既是第三步,那想必还有其后?”

“最后一步,自是陛下作为。”舜华笑吟吟道,“太后明智刚强,女中丈夫。唯一的柔软,便是她的儿孙。”

次日早朝沈峥上禀了萧少卿自江州送来的奏报,诸臣喧哗。庭议之后,以赵谐为首的百官跪叩承庆宫前,请太后虎符,调兵酬天。

萧少卿巳时入宫觐见沈太后时,正望见承庆宫前乌泱泱俯首一片的壮观景象,驻足看了片刻,他忍不住微微一笑,趋步入殿。

偏殿里,沈太后阖目躺在长榻上,窗扇半开,寒风吹拂帷帐,一缕龙涎香微微飘散在空气中。

“见过太后。”萧少卿躬身行礼。

“少卿,你这番回洛都回得可正好啊。”沈太后语意悠长,睁眼看向他,“起身吧。”

萧少卿垂袖,静立一旁。

“夭绍呢?”

萧少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舜华,虽察到她眼中的警告,口中却仍是答道:“她还在洛都。”

“北上之前,哀家是如何交代你的?”

萧少卿低头苦笑,轻道:“太后说,郡主与我一同北上,我也要与她一同回来。”

沈太后冷冷一笑:“那为何独留她在洛都?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就这般放心?”

萧少卿看着沈太后,忽撩袍跪下,缓缓道:“少卿斗胆,求太后一事。”

沈太后皱眉:“何事?”

“请太后取消少卿与郡主的婚事。”

“荒唐!”沈太后厉喝,蓦地坐直身,扬臂指向萧少卿时,长袖卷过榻前案上的玉杯,杯子落地,砰声碎裂。

“你要退亲?”沈太后怒道,“这是想置夭绍于何地?简直混账!”

满殿侍女闻声发颤,皆扑通跪下。

舜华想要上前劝慰,却生平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中诸人屏息,静得落针可闻。许久,萧少卿才缓缓叹道:“太后,此事可昭告天下,是我萧少卿有负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