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笛流音飞怒江(第5/10页)

商之听着入耳的乐曲,目光慢慢冷如冰封。

夭绍一曲吹罢,颇觉尽兴,扬眉笑道:“我吹得好听吗?”

商之没有回答,夭绍也不以为意,用衣袖仔细擦净了玉笛,还至商之面前:“你的笛声我听过,我知道自己吹得不及你。”

商之将玉笛插入腰间玉带,依然一言不发。

他突然是这样的冷漠,夭绍难免叹息。眼前的男子冷若冰山,不禁让她无比怀念起邺都城外初见的毓尚来。那时的他温文尔雅,却似美玉一般的风度翩翩。

她轻轻叹息一声,脱下裘氅递入他手中,转身道:“我走了。”

“明日过了江便入轩辕山脉,”商之突然开口,“晚上会营宿山林中。”

夭绍脚步一滞:“我已听说了行程,那又如何?”

商之道:“晚上敢溜出营帐吗?”

夭绍怔了怔:“为何不敢?”嫣然一笑,快步离去。

她步履轻盈地下了阁楼,回到舱中正厅时,萧少卿正和沐奇坐在窗旁悠然对弈,舜华则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卷书简。厅中静悄悄地,唯有棋子落盘的叮当声。夭绍不欲打扰舜华,也不想去观摩那二人的棋局,一个人坐到角落,静静煮茶。

“方才可是郡主吹笛?”沐奇在等候萧少卿落子的空隙,心思稍从纵横莫测的棋局上分了一些,对夭绍笑道,“那曲子极好听,像是郡主小时候常吹的。”

“三叔竟记得?”夭绍微笑。

“我看未必是曲子好,也未必是吹笛的人技艺了得,”萧少卿话语淡凉,“而是那支宋玉笛音色无双,不枉被古人称为王乐天下。”

夭绍冷哼,不轻不重笑了声:“不简单,你竟能听出是宋玉笛。”

萧少卿将指间黑子掷入棋局,慢慢道:“别忘记我和商之君也曾相处过一段日子,自是耳熟能知。”

沐奇闻言讶异:“原来小王爷与北朝国卿竟是旧识之交?”

“算是。”萧少卿声色不动,这才斜眸瞥了眼神色紧张的夭绍,轻敲着棋盘转移开沐奇的注意力,“三叔,该你下了。”

“是。”沐奇捏起白子,对着棋局不住沉吟。

夭绍这才知萧少卿原来如此神通广大,不知何时已然猜晓了商之曾化名毓尚曾为殷桓军师的事。而他方才险些说漏嘴,怕也是故意为之。夭绍自然瞪着萧少卿,眸间满是嗔责之意。萧少卿不慌不忙拢了拢衣襟,懒懒靠向舱壁,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唇上,对夭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夭绍蹙眉,恨恨挪开目光,将暖炉中煮沸的茶汤盛出一盏,递给舜华。

舱中诸味混杂,窗扇大开透气,只是江风灌入,极是寒冷。舜华握着书卷的双手也未免被冻得发凉,此刻捧着滚烫的茶盏,才稍稍觉出丝暖意,思量道:“渡江到北朝后,怕该换上裘衣了。”

“是啊,听说中原地带已入了初冬。姑姑,随驾将士们的冬衣怕是在明日抵岸之前便要发下去。”夭绍随口答话,又给萧少卿和沐奇各送去一盏茶汤。回身坐到舜华身边,看了看她方才读的书,不由兴致勃勃:“北朝重臣的名册?姑姑,我可以看看吗?”

舜华笑道:“你对哪位北朝重臣感兴趣?”

想必方才自己和萧少卿的小动作全然被她看在了眼中,夭绍只当听不出其中揶揄之意,径自取过书简,垂眸细览。

“丞相裴行,太傅姚融,大司马慕容虔,尚书令苻景略,当先这几人便是如今北朝皇帝的四位辅臣?”

舜华颔首:“正是。”

夭绍对着书简思虑:“听说那裴行可是裴太后的亲兄长。”

“不错,”舜华注视着她微笑,“你觉出什么问题?”

“姑姑授夭绍学业时,曾讲北朝吸取前朝因外戚擅权之祸亡国的教训,定下祖制,新皇登基时,若生母尚在人间,为免母壮子幼之虞,皇帝生母必随先帝陪葬。司马皇族这么做就是要防止外戚掌权,如今的裴太后虽非北朝皇帝的亲生母亲,却仍有太后之尊,为何司马宗室还会选裴行为首辅之臣?如此一来,裴氏一族身为外戚,在北朝不是可只手遮天?”

舜华赞许点头:“郡主见解透彻。”

夭绍合起书简道:“我其实对闻喜裴氏一族向来好奇,在十五年前未曾叛变时,裴氏便是东朝权重一时的大族,如今身为逃降之臣,在北朝竟是照样的如日中天,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确实如此。”舜华望着窗外茫茫江色,有些出神,“闻喜裴氏能人辈出,尤其是如今北朝的这位丞相裴行,心思之缜密,谋智之深刻,天下鲜有人及。”

“却不知是何等的心思和谋智,能让北朝一贯水火不容的帝权和外戚之权如此平衡?姑姑不妨从十五年的事说起,我也想知道,此番北嫁之后,将要面对的北朝朝臣们都是怎样的人物。”明妤幽凉的声音忽然传来,舱中诸人一惊回头,这才瞧见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屏风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