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医老师(第3/6页)

云医老师的恋爱并不影响他的教学。他是公开的,从不隐瞒自己的感情。学生们以这位老师为榜样,努力学习去理解大地上的异质的情感。云医老师认为初中阶段有必要进行这种启蒙。

“是她先爱上您吗?”学生问道。

“不,是我先爱上她。”他说。

“多么完美的爱!”

“完美的爱是可怕的,双方总有一方要交出自己的性命。我希望是我,因为她和他应该长久地活下去。”

学生一边哭一边跑开了,他不喜欢悲惨的故事,他还太小。

他想起不久前,小煤老师对他说:“人永远达不到蛇的纯度,也达不到狼的纯度。我最喜欢想象这种情景。您呢?”

“我?我想不出。是不是同濒死的情形差不多?”

小煤老师摇摇头,似乎对他很不满。她喜欢对这类问题一钻到底,这正是云医老师佩服她之处。他的确想象过荒原上的母狼,可那画面黑蒙蒙的,很恐怖,而且也找不到任何启示。

他已经听说了獴的事情,也去城里探察过,前途令他忧虑。他的那两位“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种事的,正因为不可能知道,云医老师才感到心惊肉跳,睡梦中看见狮子的血盆大口。小煤老师向他叙述过厂后街26号的场景,她讲得十分详细。尽管如此,云医老师还是集中不了注意力从她的描述中分析出一点什么。他的印象是,那是一个屠宰场,有时又像理想国的风景。实际上,当他去城里寻找时,他从来没有找到过那个地方。然而他也知道,他在外围绕圈子,可能是缺乏决心吧。有一刻,他感到自己靠近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地堡似的建筑,几个黑影在那里跳跃,隐隐约约地还可以听到沉重的叹息,就像是一个巨人发出的。他无法进入那个建筑,他被绝望折磨得要发疯了。后来是校长解救了他。

“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去拜访,再说天已经亮了。你瞧!”校长说。

地堡已经消失了。也许那不过是黑夜里的幻觉。

“绝境是可以挽回的吗?”他迷惑地问校长。

“应该可以吧。你不是在尝试吗?我很想见识一下。”

当校长这样说话时,他觉得校长就是地堡里的巨人,一定是。他记得广场上亮着一些灯,边缘却很黑,校长忽然就冒出来了。校长一出现在广场上,他身后的地堡的轮廓就模糊了。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如果校长不是在背后主宰的话,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我该回家了。”他对校长说。

“回家吧,回家吧,这种事要看得开,世上的恋人都一样。再说你的学生都在为你担心,他们对于獴这种动物深有体会。”

他走出了好远,仍然听得见校长的叹息,他果然就是那巨人。金环蛇会不会在地堡里头?要是在的话獴就找不到他们俩了。

可是第二天清早,他又看到了树上的她。她那么坦然无邪,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她是不可能躲进地堡的,地堡可能是校长的烟幕弹。

他俩有时在树上,有时在墙根,有时在屋檐上。学生们轻轻地走路,用爱慕的目光与他俩交流。在学生们眼里,这两位几乎是他们老师的化身。在庙里,时常可以听到某个学生像梦呓一般地说:“云医老师啊。”恋爱中的云医老师想,是校长让他拥有了这些学生。

她下葬后的第三天,云医老师躺在那个秘密岩洞里。他希望獴来袭击自己,他的全身因紧张的期待而发抖。

可来的不是獴,是他的学生们。

“你们见过獴了吗?”他虚弱地问,连说话都困难了。

“见过。它们来了,又消失了。我觉得它们只能与金环蛇同生死。”

说话的是那位最聪明的女孩。

云医老师立刻坐起来了,两眼炯炯发光。他说:

“我真是个傻瓜。”

他们一行人走出了秘密岩洞,在树林中穿行。云医老师又听到自己身后那种簌簌的拖行的声音。那是她,也是他,他们三个将永远不分离。还有他的学生们,同他一块守护着这个永恒的秘密。

“真奇怪,”他对小煤老师说,“您的爹爹是学校的教师,我却从您身上看出了古代游侠的遗传因子。您看我是不是在想入非非?”

“当然不是。您的判断向来十分准确。我的爹爹正是一位游侠,可是他并不周游列国,他不做那种表面化的事情。他在另一些地方周游,就像您和我现在所做的一样。”小煤老师说话时在微笑。

“可是我身上并没有那种光。”

“您身上有漆黑的阴森之气,我最喜欢这种。”

“要不是那金环蛇,我就爱上您了。”云医老师忍不住这样说。

小煤老师笑而不语。

“我知道您也不爱我。可是这种感觉多么好。我正在想,我们的学生完全可以具备蛇的胆略。他们正在超过我们。”云医老师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