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谢密密(第3/6页)

“那是针叔用的,他患有尿失禁。你不怕脏吧?”谢密密说。

“当然不怕。再说尿并不脏。”

“跟我来。”

将车子在外面停好,谢密密钻进了黑暗的地下室,朱闪紧随他。

朱闪在过道里七弯八拐地走了好一会,才听见他说:“到了。”

针叔的妻子是残疾人,看见两位少年进了门,她的脖子一伸一伸的,说不出话来。谢密密对她说了一句“婶婶好”。

“你们等一等!”针叔在厕所里说。

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厕所里冲水的响声。起码又过了五分钟,针叔才出来。朱闪没想到针叔是一位又高又大的中年汉子,虽然满脸病容,一举一动却很有气势。见了谢密密和朱闪,他非常高兴,说自己家里已经“好久没来客人了”。他要招待两位小客人,可他在阴暗的房间里找来找去的,始终没找出什么吃的东西来。

铜壶很不错,是很多年以前的旧货,笨重而不适用。谢密密给了针叔一个不错的价钱,针叔脸上笑开了花。

“我今天要带二位去参观废品城。”针叔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针叔弯下腰帮妻子围好围巾,然后做了个手势叫两位少年跟他走。他们出门到过道里时,朱闪突然听到那位婶婶说:

“可别淹死在那里头啊!”

又是七弯八拐的过道,到处都很黑,到处都有浓浓的尿臊味。朱闪紧紧地抓着谢密密的手,生怕走丢了。

后来他们似乎是到了一个比较宽的过道里,有一些人坐在地上轻轻地呻吟,但看不清他们的脸。针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这就是废品城,你们要什么这里就有什么。谢拾荒,你旁边那位原来是有名的拳击手,因为得罪了人,被剁去了双手。他昨天起就盼着你来听他讲故事呢。”

这时谢密密就被那人一扫腿绊倒了,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朱闪也害怕地蹲了下来。她感觉到谢密密在发抖。

“我的家里有古铜钱,轻轻打磨一下就闪闪发光。”那人自豪地说,“外面下大雪,我在家里数铜钱,那么多!你收不收这种东西?”

谢密密刚要回答,左边又有一个人扯了他一把。

“铜钱算什么,”左边那人说,“我家里的人将它们扔得到处都是!小孩,你告诉我,我应不应该扔掉一些收藏?明清时代的家具啦,古旧书籍啦,仕女图啦,它们压得我胸口发慌!”

“扔吧扔吧,扔干净一身轻!”谢密密说。

谢密密左边那人的另一边有一个人在很响地吐痰。

“这个人同人打赌,”左边那人对谢密密说,“吞下了一些翡翠,他老想把它们吐出来。小孩,你看他是不是很幼稚?”

“这里怎么不点一盏灯啊!”朱闪爆发地喊出来。

谁也不回答她,一些哧哧的笑声在暗处响起。

“啊,我的翡翠啊!”吐痰的那人也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黑暗中的窃笑更响了。针叔也在人堆中笑。

朱闪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宣布:

“我要唱一支歌!”

于是零零落落地有几个人鼓掌,他们也许是好奇。

朱闪唱的是山歌,歌词好像是关于一位女子失去孩子的。她一开口,过道里就鸦雀无声了。那原来是一支悲歌,可是由朱闪唱出来一点都不悲,反而显露出压抑着的活力,就仿佛要东山再起似的。

她一唱完,人群就沸腾了。这时谢密密才感到周围有这么多的人,他想,难道这是一个地下广场?那些黑影都在狂叫着:“她,她……她啊!”都在往朱闪这边挤。

谢密密连忙拉着朱闪,两人猫着腰紧靠墙边溜。七弯八拐的,他俩走出了地下室。

在外面,针叔在等他俩,铜壶已经放在谢密密的手推车上了。

“你们什么时候再来?”针叔忧郁地皱着眉说,“废品城的生活有些单调,但人们感情充沛……这位美妙的小歌手可以在这里找到最忠实的听众。我没说错吧?”

“我爱这些人,”朱闪腼腆地说,“尤其是收藏翡翠的那一位。”

“他是一位真正的魔术大师,他正在变成翡翠。”针叔阴沉地说。

针叔突然一怔,转身跑回地下室。大概他妻子在叫他了。

阳光里,朱闪的脸变得像苹果一样红。她同谢密密在大门口分手。

“朱闪,我们再见面时你可能就成了当红歌手了。”他说。

“我又种了几棵桑树,我的蚕一共有五盒了。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针叔妙极了!再见,密密!”

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路上的人流中。谢密密回到小区,高声吆喝:

“收——废铜烂铁啊!”

又有两位大妈送来少量旧书报。每次谢密密来这小区,她们都卖一点旧书报给他——大概是为了多同他见面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