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丹凤翔 第八章 高宴无好宴(第3/6页)

当然皇宫里的这种小书房,格局更大——甚至用八扇绘有花鸟的楠木屏风隔断,后面摆了一张供人临时休息的床榻。

两人在书房中落座后,有小内侍立刻端了茶水进来,斟好茶后,又悄然退了出去,守在门口,以防有人打扰。

朱瞻基欠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不知皇爷爷召见孙儿,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永乐帝面色凝重,问出来的话,却令朱瞻基大感意外:“最近,你的学业如何?”

自己加冠都已经多年,这么多年,皇爷爷都不曾问过学业了,何以今天会扯出这个话题?

心里虽然疑惑,但朱瞻基面上却半分不显,如同旧日里永乐帝问他这个话题一般,老实作答:“承蒙皇爷爷关心,孙儿近日正在重读《史记》,遇有疑惑,总会请教先生与之探讨,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分毫不敢有所托大。每日晨起,会习字练剑,一日也不敢懈怠。”

永乐帝微微颔首:“嗯,朕给你找的师傅,都是德才兼备,学富五车,品行端方之人。你不光对他们要以弟子之礼相待,尊崇恭敬,不得以皇子身份傲慢无礼,于诸多大事上,还应该倚重倚仗。”

朱瞻基愣了一愣,这些话,和皇爷爷旧年里交代他的似曾相识。

“是,皇爷爷,孙儿谨遵您的教诲。”

“瞻儿,你说,爷爷是不是该将这大明江山交给你父亲了?”永乐帝忽然话锋一转,神色由凝重变为轻松。

但这话题,分明比方才所说的严肃许多,皇爷爷这性子,越发喜怒无常了。朱瞻基心里有些担心。

他微微一怔,旋即说道:“皇爷爷何出此言?您正在春秋鼎盛之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呢?”

永乐帝淡然一笑:“可朕听说了一些议论,说太子在太子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了,久得他已经不愿意再等待了,你怎么看?”

是谁会说这样的诛心之话来挑拨离间?皇爷爷是不是又起了疑心?

朱瞻基连忙起身撩袍跪下:“这些年来,离间皇爷爷和父王的传言何其多也,从最初皇爷爷立储开始,就一直纷纷扬扬,孙儿也时有耳闻,孙儿觉得,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皇爷爷于此,必有考虑,不管是以子孙的身份还是作为臣子的立场,父王和孙儿只管静候圣裁就是,不需理会那些个嚼舌根子的话语。”

“好啊,瞻儿,你们父子同心,好啊!只可惜,你那父王,并非最喜爱你,你如此回护于他,朕却担心百年之后,他不肯顺利将皇位传给你。”

永乐帝用手指着朱瞻基,说道:“这屋里没有旁人,朕既然问你,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你说,你父王是不是不喜你?”

朱瞻基笑着起身,坐回到椅上:“父王也并非皇爷爷最喜爱、疼爱的儿子,皇爷爷当年甚至有易储之意,何以这么些年,对父王的爱重远超过二叔、三叔他们呢?”

永乐帝笑起来:“好小子,竟然学会将你皇爷爷的军了。”

他叹了一口气,“到了现在,也就是你能和朕说说真话了,你父王见朕,向来是木讷少语,噤若寒蝉,臣子们更不消说。这当年的事情,说起来,朕确有易储之意,虽然众人都认为,你父王是燕王世子,燕王为帝后,他就该顺理成章地坐上太子之位,但朕当时确实更中意你二叔。”

“武功方面,你也知道,他很像朕。文治方面,他不及你父王,也是因为没有机会接触罢了,其实他即使在军中,一直未忘读书,其书法豪放大气,自成一格,诗词文章写得也很好,尤其是他几次救朕于万难之境,朕曾含蓄地对他说过,一旦成事,欲立他为太子,立了你父王,就是对他食言。”

朱瞻基默然。

永乐帝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么想错了?”

朱瞻基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其实孙儿亦认为,君正,则居其位;君不正,则应夺其位……倘若父王真是无能,即使扶上了那个位置,早晚也会失去,甚至,失去的不是那个位置,而是天下。”

“孙儿大胆揣测,皇爷爷您英明神武,乾纲独断,之所以后来会选定父王,并非像坊间所传闻的,是因为皇祖母、朝臣或者孙儿的原因,这些可能也有一定的影响,但更重要的,是皇爷爷您心中已经有了考虑,因此,才会顺水推舟,这么些年,皇爷爷对父王反复考校,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永乐帝当年,就是发起了“靖难”,以清君侧之名,改朝换代,从燕王变成了皇帝,所以朱瞻基所说“君正,则居其位;君不正,则应夺其位”之话甚得他心。他笑而不语,沉默了片刻,方道:“不错,朕不瞒你,立你父王为太子这件事,朕当时确实是心里有了主意,才定下来的。坦白说,你父王宽厚宏博,王者之气充乎天地之间,性情仁厚,颇具王者之风。而且,靖难四年间,他独镇北平,一直是言行适度,治理政事井井有条,这些年多次监国,端重沉静,体恤民情,处事宽和……”